驾驶员皮德把飞船速度降低到几乎为零,他激动地望着那颗绿色行星。
现在即使不用仪器也不会有任何怀疑了:在这个星系中,这颗行星离它们的太十陽十较近,位居第三,是这里惟一能存在生命的星球,正在云雾缭绕中旋行。
它看上去十分安全,但所有从格罗姆派去的探险队却全部有去无返。
只要再朝下飞就无法返回了,这使皮德在降落前有过刹那间的动摇。他和两个船员已作好充分准备。他们的体囊内都装有微型的能量迁移器,尽管尚未启动,但完全处于待命状态。
皮德打算对船员讲几句话,不过还没有想好措词。
船员在等待。报务员伊里克已向格罗姆星球发出最后的汇报,监测员格尔在注视那16台仪器的度数。他报告说:“没有发现任何敌对征兆。”他的身十体正漫不经心地变化着形态。
皮德注意到了对方的这种自十由散漫,也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了。从探险队离开格罗姆星球的时候起,有关形状的纪律就逐渐松懈起来。
司令官曾经对此警告过皮德。他也应该采取一些措施,因为这是驾驶员的职责。报务员和监测员毕竟属于较低等级,比较倾向不保持固定的形状。
“我们的这次探险肩负着极大期望”皮德字斟句酌地说,“现在离家园很远很远了。”
监测员格尔点点头,电报员伊里克摆脱为他指定的形状后,正舒舒服服地伸展肢十体贴在墙上。
“但是。”皮德冷冷地说,“距离再远也不能作为不定形态的理由。”
伊里克很快就恢复了电报员应有的外形。
“毫无疑问,我们这次有时的确不得不变成异国的形态。”皮德接着说,“但这是经过特别批准的。同时得记住:任何并非由于任务需要而变幻的形状,都是不定形态者的那一套把戏。”
格尔骤然停止了变换身十体表面形态的游戏。
“我的话说完了。”皮德结束道,他移向十操十纵台。
飞船降落得如此平稳,船员们配合得如此默契,使皮德产生出一种自豪。
“这两个人真是出色的工作者。”他想,“其实并不能要求他们对形状的控制能力像驾驶员那么强,毕竟驾驶员是属于更高等级的。”
司令官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皮德,”司令官在最后一场谈话时说,“你们去的这颗星球是我们非常迫切需要占领的。”
“是,先生。”皮德答道,他两手下垂站着,丝毫也不偏离驾驶员应有的最佳形状。
”在你们中间。”司令官威严地说,“得有某一个人潜入进去,把能量迁移器放到核能源的近处,而我们这一边已集中兵力,准备飞跃过去。”
“我们能完成这个任务,先生。”皮德回答说。
“这个目的一定得达到。”司令官说,他脸上在瞬间透露出疲惫的神色,“我们这里的形势是严峻的,格罗姆星球并不太平。那帮子矿工在罢工,要求新的形状。肯定地说,麻烦将会越来越大。”
皮德表示出应有的愤怒,矿工的形状是很早很早以前就确立的,有五万年的历史了,已成为永久的基本形状。而现在这些家伙竟妄想加以改变!
“这还不是全部麻烦。”司令官又对他说,“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不定形态者的宗派,几乎拥有8000名格罗姆的信徒,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在追求这种自十由。”
皮德知道,这里说的不定形态者是最最危险的魔鬼。他也在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格罗姆人去信奉它?司令官似乎猜到了他的心崽。
“皮德,”他说,“你也许对此并不理解。告诉我,你喜十爱十驾驶吗?”
“是的,先生!”皮德干脆这么答复。问他喜不喜欢驾驶?驾驶简直是他的全部生命!脱离飞船他就无所适从了。
“并不是所有格罗姆人都能这么想的。”司令官继续说,“我也小不大理解。我的祖先都是司令官,从远古时就是这样,所以我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司令官。这不仅自然,而且合法。但是低贱等级的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司令官在悲伤地摇晃身十体。
“我这么说还有一层道理。”司令官还解释说,“格罗姆人需要更大的空间。科学家断言说目前的混乱只是因为人口过剩而形成的,一旦我们能在新的星球上获得发展——那么所有的创伤就将愈合。皮德,我们对你寄以厚望哪!”
司令官站起,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但他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坐下。
“你得注意你的船员。”他说,“这些孩子很忠实,这一点没有疑问,但他们属于低贱等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错,皮德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的监测员格尔被怀疑有改良主义倾向,他曾经未经授权就变成猎手形状而受过处置,伊里克倒没有什么具体问题,但我听说人家怀疑他能长期处于不动状态,这不能排除他想成为一个思索者的可能。”
“阁下。”皮德鼓起勇气说,“如果他们受到不定形态者的影响,那么值得让他们参加探险队吗?”
在一阵犹豫以后,司令官才缓缓说:“有许多格罗姆人的确更可以信任,但是这两人非常富于想像力,能随机应变,这可是探险队员必须具备的品质.”他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懂,为什么具有这种品质的人往往会和不定形态主义有联系。”
“是,先生。”皮德说。
“应当严密地监视他们。”
“好的。先生。”皮德又说,他行了一个军礼,知道这次接见已经结束。
他感到体囊里的那个迁移器的存在,它是能在敌人的能源和格罗姆星球之间搭上一座桥梁的。
飞船无声无息朝着这颗敌对行星下降。监测员格尔在分析下方的云层,把数据输入伪装程序,飞船很快成为高空中的一片卷云。
皮德让飞船在这颗神秘星球的上空缓缓飘浮。此刻他已变为驾驶员的最佳形状,是指定四种形状中最合适的一种。现在他既瞎又聋又哑,他的一切都成为驾驶台的附庸,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使飞船不超出卷云的范畴,和云层融为一体上。
格尔严格保持监测员的形状,他还在把数据输入伪装系统,在逐渐下降时飞船又慢慢变成了积云。
这颗敌对的星球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迹象。
伊里克在寻找核发电站,把数据传送给皮德。驾驶员在调整方向,他已经到了云层最低处,离行星表面只有一英里的高度。他的飞船已变成浓厚的多层积云。
迄今为止仍旧没有听到任何警报,以前那20次探险失败的原因仍然没能破解。
当皮德飞近核发电站时,黄昏已笼罩了星球表面。他设法避开周围的建筑物,飞船在一片树林上空盘旋。
暮霭降临,这颗绿色星球的月亮在云层中半隐半露,只有一片云飘得越来越低……最后它终于着陆了。
“快!都从船里出来!”皮德嚷道。他切断了和驾驶台的联系,采取了最适合奔跑的驾驶员形状,飞一般地从舱内冲出。格尔和伊里克紧随其后,他们一直跑到离船50米处才停下。
飞船内部有一个电路开始运转,整个船只在无声地颤十抖,接着就在他们眼前分解,塑料不见了,金属消失了,飞船很快成为一大堆废铜烂铁,这个过程还在继续着,大块裂成小块,小块又再次分裂、分解……
望着这艘飞船的自我毁灭,皮德内心突然出现一股孤立无助感。他属于驾驶员等级,是一个驾驶员。他的父亲也是驾驶员,父亲的父亲以及所有的先辈都是驾驶员。从格罗姆星球开始建造第一艘宇宙飞船开始,他们一家就都是驾驶员了。他的全部童年在飞船上度过,他的人生岁月就是驾驶飞船飞翔。
现在飞船消失了,他在这陌生的世界中举目无亲。
几分钟后,在飞船降落的地方只剩下一堆尘土。夜风把它们吹得满处飞舞,这儿已一无所有。
他们继续等,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有风在叹息,树枝在摇曳,松鼠在叽喳欢叫,鸟儿在巢内扑腾。
一颗橡果轻轻掉落到了地上。
皮德轻松地松了一口气,他坐下来。
第21支探险队已经安全着陆了。
到天亮前他们什么事也干不成,所以皮德开始构思行动计划。他着陆的地点离核电站很近,简直是近在咫尺。他们还得更近,他们中间得有一个人非常接近核反应堆,使能量迁移器发挥作用。
这太困难了,但皮德毫不怀疑成功的可能,格罗姆有的是能人。
“能人的确不少。”他苦楚地想,“只是作为能源的放射十性十元素太匮乏了。”
为什么要急于派遣探险队呢?因为在格罗姆统治的所有星球上.已经都没有多少核燃料。
多少年前,格罗姆人曾大肆挥霍放射能源的储备,甚至榨干了他们邻近的星球,占领一切能够占领的地盘。但是殖民速度总是跟不上飞速的人口出生速度,格罗姆一次又一次地需要扩展新的天地。
目前的这颗星球是在一次探险中发现的。格罗姆人非常需要它,它也很适合格罗姆人,但是距离过于遥远,他们已没有足够的能量来供应宇宙舰队进行远征。
幸好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可以达到目的,而且效果更好。
几百年前,格罗姆的科学家就建造出能量迁移器。这是一种真正成熟的技术成就,能使两点间的能量在瞬问实现传递。
一个点设在格罗姆专用的原子能工厂里,另一个点安放在有核能源的地方,只要一启动,能量就能越过这两者间的距离转移过去。
由于技术上的这个奇迹,格罗姆人就可以从一个星球对另一个星球实现劫掠。事情实在非常简单,但是前20次到地球这端安放迁移器都遭到了失败。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还不得而知。因为没有一艘格罗姆人的飞船能回来汇报这一切。
拂晓前他们爬过树林,把自己变得和周围的植株同色,他们身上的迁移器由于感觉到核能源的接近而在微弱地脉动。
一头四脚动物在他们前方驰过,格尔在转眼间就生出四条腿,化成流线型,扑过去追逐。
“格尔!马上回来!”皮德对l监测员发出警告。
格尔这时已经追上那头野兽并把它击倒在地,他刚想去咬,结果发现在匆忙间忘记长出了牙齿,于是这头野兽强行挣脱后就消失在矮树丛中。格尔在生出一排利齿后,全身肌肉十紧张,准备再扑过去。
“格尔!”
监测员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慢慢回到皮德这里。
“我饿了。”他说。
“不,你并没有饿。”皮德严厉地说。
“我是饿的。”格尔喃喃道,出于窘迫他把身十体扭个不停。皮德想起司令官说过的话:格尔身上的确有猎手的倾向,今后得更加密切地监视他。
“这种事不容许再有第二次。”皮德说,“记住,异族的形状是不准许的,满足你原有的形状吧。”
格尔点点头,他们继续前进。
在林子的边上他们能够观察到核电站。皮德伪装成一丛灌木.格尔变成一段古旧的圆木,伊里克在考虑一会后,采用了年轻橡树的外形。
核电站的厂房并不太高,长长的建筑被铁丝网所环绕。铁丝网只有一扇大门,站着一名警卫。
皮德知道首先得通过这扇大门,他开始考虑路线和方法。
皮德从以前探险队的零星报告中知道:这里的人和格罗姆人一样,他们饲养十宠十物,有家庭,有孩子,也有文化,和格罗姆人一样对机械很熟悉。
但是两者仍然有很大的区别:人类有固定的,不能改变的外形,就像石头和树木那样。而他们的星球又是形形色十色,五化八门,丰姿多彩,和格罗姆星球迥然不同,那里只生长八种不同的动物。
而且很显然,人类大概很善于侦察入侵者。皮德希望自己能找出其他探险队失败的原因,这会使他的任务变得更容易些。
有一个人笨拙地走过来,他两条僵硬的腿在前后摆十动,每一个动作都是可笑的,而且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们,就从格罗姆人身旁走过去了。
“我知道啦。”格尔在此人走远后说,“我得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然后进入那扇大门,潜入到反应堆,在那里激活能量迁移器。”
“可是你不会说他们的语言!”皮德指出了这一点。
“那我就干脆不说活,不去理睬他们,瞧!”格尔很快就把自己变成一个男人。
“这主意不坏。”皮德说。
格尔又试着走上几步,模仿人类的蹒蹒跚步伐。
“不过我依然担心这没有用。”皮德说。
“这是惟一符合逻辑的做法。”格尔坚持说。
“我知道。我想以前的探险队员肯定也试过这种做法,但他们无一能够生还呢。”
对这点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于是格尔又恢复成了木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问。
“让我想想再说、”皮德说。
又有一个生物跑过来了,它倒不是两条腿,而是有四条。皮德认出这就是狗,是人类的一种十宠十物,他专心地观察它。
小狗悠然自得地朝门口跑去,它低着头,不慌不忙,没有任何人阻止它进入大门,然后它就四脚朝天躺倒在草地上。
“啊哈。”皮德叫了一声。
他们继续在观察这条狗,有一个人走过它身边,摸十摸小狗脑袋。狗也把舌头吐出来,还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这我也能做到。”格尔激动地说,他已在开始变成狗的形状。
“别这样,再等等。”皮德说,“今天余卜的时间要用来好好考虑考虑,因为这太重要了,不能冒险从事。”
格尔满腹不乐意地服从了。
“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
皮德和格尔退回森林,这时他们想起了伊里克。
“伊里克!”他轻声喊道。
但是谁也没有出来答应。
“伊里克!”
“什么事?噢,我住这儿!”一棵橡树在说话时又化成一丛灌木。“对不起,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们得回去了。”皮德说,“你在干什么,又在思索吗?”
“噢,不是的。”伊里克向他保证,“不过是在休息罢了。”
皮德同意这个解释,需要他十操十心的事情多着呢。
这天剩下的时间他们躲在密林的最深处,研究着这件事情。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变成十人就是变成狗,因为树木无法经过大门,这不符合树的逻辑。如果变成别的恐怕也都逃不了被人注意。
变成十人看起来过于冒险,最后他们决定让格尔在早上作为一条狗闯进去。
“现在大家睡上一会吧。”皮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