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一次都没有?”
“是的。”
“是这样吗?”两个刑警相互看了一眼。
良子同科长的案件有关系吗?侦破总部把她看成杀人的嫌疑分子了吗?新开心里这样盘算,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最近,近野良子的态度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那个稍年轻的刑警插嘴问道。
“没有什么。”
“昨夜……说确切些,今天凌晨零点十二三分左右,你给近野良子的住所打过电话,有这事情吗?”
“有……有的。”
“她是不是立刻来接电话?”
“来接电话的。但是,这个电话……”新开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从两个刑警的脸上看出来,他们想了解的,并不是昨天夜里他看到了什么情况。那两个人都是眉宇紧锁,显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
“她确实来接电话的吗?”年龄和新开相近的刑警咋了一下舌头,再一次提问。
“不错。”于是,新开把他昨晚在新宿的酒店里会见大学时代的同学,乘上从新宿去小田原的最后一班电气列车,到新百合山车站下车,又在步行回家途中心血来十潮,给她打了个电话等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通。尽管如此,他还是隐瞒了一个事实。他目睹了一个像黑泽科长的人驾驶着接十十尸十十车。幸亏刑警们并不想询问电话的内容。那个与他年龄相近的刑警,询问了在新宿一起喝酒的同学的姓名及工作单位的电话号码,在小本子上作了记录,然后对新开说:“麻烦你了。”他的声音有些沮丧,缺乏生气。
新开暗暗舒了一口气,问道。“请问,昨夜我给近野打电话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是听她说的,再来向你核实一下。”那个年龄较大的刑警简单地回答。这么说,是在对她进行不在现场的调查了。新开领悟到这点时,他的脸色变了,因为良子被确定为杀人嫌疑分子了。为什么要怀疑她呢?新开考虑着,茫然若失地望着窗外。
五
星期日下午,新开带上次子鸿二乘上公共汽车,来到百合山年站前。比之新百合山车站,百合山车站离新宿更近一站。车站附近,由于十年前已经建成了新村,作为住宅区来说,已经规模具备了。车站前的商业区,也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他搀着鸿二的手,在商业区东游西逛,漫无目的。往常星期日,他总是躺在长沙发上看电视度过的,但是最近,妻子腾十江十的泼辣劲更厉害了。他感到成天泡在家里,实在百无聊赖,心情郁闷。即使你想带着孩子外出,也会频频遭到她的挖苦。大孩子阿悟明春要投考中学了,正在请人辅导,由于成绩不好,近来妻子的歇斯底里又有点升级了。新开受了妻子的气,还没有消气。为了逃避妻子的歇斯底里,才同鸿二离开了家,而心里仍然感到沉闷。
“爸爸,你这几天不练长跑了?”鸿二抬头望着他,问道。
“嗯……”新开有点答非所问。
“不是才练了一星期吗?意志不坚强。”
“别像你十妈十那样来挖苦人!”
“那你的肚子又要挺出来啦!”
“不要紧。”新开苦笑着说,“好看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中年人发胖,对身十体有害,也不会讨女人的欢喜。”
“不喜欢也好嘛。”
“你会惹人欢喜的,爸爸。不过,像爸爸这样的矮胖子,要练长跑,也是够麻烦的。”
“你不也是个矮胖子吗?”新开说,“啪”地响了一下手指。
在他的眼前,又映出了近野良子的面容。公司内已有流言蜚语,说长期以来,她是黑泽科长的情十妇。她也许是被黑泽和男的高个子、小白脸迷住了。有人说,她进公司后不久,两人就陷入了暧十昧关系,但表面上看不出来。可见两个人的手段都非常巧妙,是动足了脑筋的。
随着黑泽的死,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水落石出了。实际上,黑泽科长对良子有过誓约:要同妻子分手,同良子结合,但是后来他又不打算离婚了。她几次催促黑泽履行誓约,以致最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出现了裂痕。黑泽不仅有妻室,还有两个孩子。何况,妻子又是公司常务董事的外甥女。他禀十性十优柔寡断,缺乏当机立断的能力,与良子的关系迟疑不决,若即若离,拖延竟达七年之久。
侦破总部把良子拟定为破案的目标。但是,良子却具备了不在现场的确凿证据,就是说,午夜零点十二三分左右,她是在新百合山的公寓里。尽管也怀疑她在家里杀了人,再把十十尸十十体用汽车运到自十由山,但她没有驾驶执照,更没有汽车。也考虑过有同谋犯,但是调查的结果表明,良子的周围并没有这样的人。
另一方面,案件发生的当夜,黑泽科长在午夜零点左右曾打电话给妻子,他说:“我现在在涩谷,半小时以后回来。”
黑泽科长究竟在涩谷的什么地方,同谁在一起,这些都不清楚,但他常到涩谷去,倒是事实。黑泽是个道貌岸然的人,也是个对谁都不想得罪的人。
就这样,案件显得曲折离奇,错综复杂了。近野良子却处之泰然,一如既往地工作。但是新开即使在站台一同她照面,也是对她敬而远之,再也不敢亲近她了。
在新开的脑海里,总被两次目击接十十尸十十车的事实纠缠着。那辆接十十尸十十车,究竟在哪一点上同科长的死者有密切联系呢?他搜索枯肠,还是得不到解十开接十十尸十十车之谜的材料。他叹了口气,对鸿二说。“我们上茶室去好吗?给你吃咖啡和十奶十油蛋糕。”
“爸爸说对了,我正想吃点东西哩。”鸿二高兴地说。
他们进了一座大楼二楼的茶室。开叫了咖啡。
“你会叫人欢喜的,爸爸。”他的耳朵里又响起了鸿二的声音。他一面倾听鸿二重复这句话,一面喝着端来的咖啡。他感到咖啡苦得厉害,就让那浓厚的液体在舌头上滚来滚去,好像要多尝尝咖啡的苦味似的,同时又考虑起接十十尸十十体的事情来了。他最初目睹的那辆接十十尸十十车是无人的,后来看到的那辆,却由一个已死的活像黑泽科长的人驾驶着。这两辆接十十尸十十车,是不是同一辆呢?不管哪一次,他看到时都是大吃一惊,以致都没有对它仔细地进行观察.。车身是新是旧,都不能确定。他总感到,这两辆接十十尸十十车是同一辆。
在两辆接十十尸十十车的画面上,又叠现出了一张水蜜十桃般的脸庞。他想,这个水蜜十桃已经熟过了头,内里因为过熟而腐烂了。他煞有介事地认为,这个“水蜜十桃”不是快属于自己了吗?为此,他才那么卖力气,天天早起练长跑。可是在他得知良子与科长有关系后,练长跑就泄十了气啦。仙不得不讽刺自己是个只图眼前实利的人。十十尸十十车也好,近野良子也好,归根结底,都像一场谜梦。
他一面自我解嘲,一面喝着咖啡。
“爸爸,我想买样东西。”鸿二开口说,满嘴嚼着十奶十油蛋糕,上翻着眼珠儿,瞅着他爸爸,“我想买个无线电十操十纵的直升飞机,爸爸带的钱够吗?”
“无线电十操十纵的直升飞机?”
“不是有一种直升飞机玩具吗?西德制造的,会上升,会转弯,那家伙是由无线电十操十纵的。”
“无线电十操十纵的?”新开轻声哼了一下,反问了一声。他顿时感到,在他的脑海里,好像有一个目标慢慢地活动起来了。“难道是由无线电十操十纵的吗?”他鄙咏着,眼睛里闪着光,心中那个活动起来的目标豁然开朗了。
六
那家殡仪馆在车站前商业区的后街上。新开翻查了电话簿知道,在这一带,包括从百合山到新百合山,殡仪馆只此一家,名叫“安本殡仪馆”。
新开推开了殡仪馆营业部的玻璃门。
“您好!”一个壮年男子在店堂口接待了他。
“是老板吗?”新开客气地问。他走进殡仪馆,还是生平第一次。经营者知道来客忌讳,来客也不像走进茶室或弹子房那样,可以轻松愉快地问长问短。
“我是老板。”粗脖子男人不动声色地回答。
“那么,您是外面招牌上写的安本幸吉先生吗?”
“是的。”
“冒昧得很,我想打听一下。”新开怯生生地开口说。“是关于接十十尸十十车的事,想稍许请问几句。”
“接十十尸十十车的事?”安本反问了一句,有点惊讶。“是敝店的接十十尸十十车吗?”
“是的?”
“接十十尸十十车怎么啦?”
新开觉察到,安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片十陰十影。
“事情是这样的,有人看到,贵店的接十十尸十十车在清晨和深夜都开出去过。”新开稍微点了他一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安本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他眼皮低垂,下陷的小眼睛内射十出了怒火,粗十壮的脖子微微发红。这突然的变化倒使新开有点胆怯。“你是说敝店的接十十尸十十车有什么十毛十病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呢?一个人做买卖,总可以挑出什么十毛十病来的。”安本大发雷震,“你给我快滚!”
“别发火,老兄。看到贵店的接十十尸十十车开来开去,生意兴隆嘛,这不是件好事吗?”新开言不由衷地奉承说。
“刚才你不是说,敝店的接十十尸十十车是在清晨和半夜开出去的吗?那样的时间,接十十尸十十车怎么会上街行驶呢?”
“贵店的接十十尸十十车有几辆?”
“只有一辆。”
“只有一辆吗?”
“是呀。你快给我回去,别惹得老子再发火!”
“以前用旧了报废的接十十尸十十车,有没有卖给什么人过?”
“怎么会有这种吃饱饭没事干的家伙呢?”
“那么,在年轻人中间,会不会有这种吃饱了饭,成天瞎折腾的家伙呢?”
“年轻的家伙?”安本发出了呻十吟,凝视着新开。他的脸色显得有些狼狈。他是个色厉内苒、但心地还不坏的人。
看来,那辆接十十尸十十车的出处,就是这个殡仪馆了。新开下了结论。深信不疑了。
那天,他从鸿二的话中受到启发,马上奔进了一家书店,站着翻阅了一本《无线电十操十纵入门》,这才知道有一种无线电装置,呵以遥控汽车和直升飞机。一般来说。使用无线电遥控有一定的条件。电信管理局对非法电波是实行监管的,要是捕捉到了非法电波,当即逮捕有关人员。但是,如果频率和输出功率在限制范围之内,谁都可以自十由使用,这就是所谓“一般民用电波”。这种电波,在市区约可到达五百米远的地方。在发射机上装天线,用十操十纵杆对汽车或直升飞机进行遥控,天线越长,遥控的距离也越长。
掌握了这些知识后,新开就给汽车经销公司打了个电话,提出了询问。技术服务部的主任这样答复:接十十尸十十车使用的是“皮由克”、“卡迪拉克”和“王冠”等牌子的高级轿车。要使接十十尸十十车能够自动控制,必须具备两根十操十纵杆:左边一根十操十纵齿轮的三级变速及返回,右边一根十操十纵制动器、加速器和左右转变。这就是说,在接十十尸十十车上,如果装上接收机,能够接收发射机发出的电波,遥控就能实现了。
新开想,无人驾驶的接十十尸十十车,就是一辆远距离十操十纵的汽车。
黑泽科长的死,也可能被那辆接十十尸十十车利用上了。他正是为了寻找接十十尸十十车的出处才到殡仪馆来的。
“我说老兄,贵店的接十十尸十十车上,有没有无线电控制的装置?”
新开干脆打破沙锅问到底。
“别开玩笑啦。运载死人的接十十尸十十车是神圣的东西,亵渎死人的事,我们怎么干得出来呢?你别给我十胡十扯淡啦!”老板气势汹汹地嚷了起来。
正当这时候,一个男子走进店来。这是个高个子年轻人,身穿斜纹布工装裤,蓝色薄十毛十衣。他的跟睛里,发出一种执拗倔强的光芒,但在瘦长的身躯上,又浮现着一种小青年特有的哀愁。
他的年龄在20岁左右。
“昭一,快到里边干活去!”安本看来像在斥贡年轻人,实际上却在窥视新开。他刚才那股凶相已经消失了,脸上浮现出卑躬屈膝、不知所措的笑容,看来使人啼笑皆非。
“有事吗?”昭一向安本瞟了一眼。
“快到里边去!”
“现在我不是才从补十习十班回来吗?”
“别缈嗦,到里边去嘛!”
昭一是个没考上大学的人。新开和安本父子相互看了一眼。
这时候,在新开的记忆中,就像电十影中的闪回镜头那样,同时出现了驾驶接十十尸十十车的黑泽科长及昭一两个人的身影,而这个昭一,就是当夜在接十十尸十十车开走之后,在坡道上向自己窥视的那个高个子男子。
昭一在回看了新开一眼之后,脸色刷地变得紧张了。他像逃跑一样地往里边去了。
“喂,等一下!”新开叫住了昭一。
昭一有些跌跌撞撞,转身回来了。
“驱动无人接十十尸十十车的,就是你吧?”
昭一的脸色大变,安本也是一副尴尬的表情。
“这是闹着玩儿的事吗?”新开问道。
“你知道了吗?”安本也问昭一。
昭一低下了头,弯着腰,承认自己干了十胡十作非为的事情。
“不过,刑警先生,”昭一头也不抬地说,“驱动接十十尸十十车,无非是玩玩的。我两次报考大学,都是名落孙山,心烦意乱,闲得无聊,就在一辆报废的接十十尸十十车上安上了无线电装置,只想让它出去走走,吓唬吓唬人家,让别人在酒后茶余去谈狐说鬼,不是也很有趣吗?我只是这样想的。”
“那辆安上无线电装置的接十十尸十十车呢?”新开问道。这个补十习十班学生竟把新开当做刑警了。
“在后面的车库里。不过,从那一十夜以来,没有再让它开出去过。”
“那一十夜你又怎么样了?”
“把死人装进接十十尸十十车驾驶室的。可不是我啊。”昭一继续说。
“不知是谁,知道了那辆接十十尸十十车的频率,就用发射机把接十十尸十十车引导过去了。频率是很容易知道的。在接收机上,根据频率的不同,装置着红色或黄色的天线。只要频率一致,对方的输出功率比较强,就能够把车子引导过去。那天夜里,接十十尸十十车是向新百合山的方向开的,但是突然,它在小学校的后边消失了。我连忙摇动十操十纵杆,五六分钟之后,接十十尸十十车又循原路,从小学后面开回来了。可是我一看车子,吓得我魂不附体。驾驶室内坐着一个男子。我仔细端详,那男子竟是个死人。”
“是这样吗?”新开十舔十湿了嘴唇,问道。
“昭一,你别说了。”安本用严肃的声音打断了儿子的话,接着说下去。“把接十十尸十十车召回来之后,昭一浑身发十抖。我一听情况,感到接十十尸十十车上有死人,怎么办呢?我们是十习十惯于处理死人的,一检查,从身份十证上知道,死者名叫黑泽和男,住在自十由山的一个公寓里。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害,但是想叫他在家属的身边升天,于是就把十十尸十十体塞十进别的车子,特地在当夜运到了那个公寓附近。在搬运十十尸十十体的时候,我都没让昭一碰一碰,免得留下指印。”
“仍然是用接十十尸十十车吗?”
“殡仪馆嘛,还是有轿车的。”
那么杀害黑泽科长的,还是近野良子。新开这样想,不禁深深地吁了口气。
那天夜里,黑泽科长确实到了良子的公寓,他给家里打过电话,谎称他在涩谷,这是良子给他设下的一个圈套。实际上,良子肯定目睹过那辆无人接十十尸十十车。在女十性十中,像她那样十精十通机械与无线电的人是少有的,她马上识破了无人驾驶车的机关,还进而把它利用到杀人的诡计中去。她把频率调到同无人接十十尸十十车相一致,再用较强的输出功率把车子召唤到公寓附近,把杀死的人飞快地装进了驾驶室。接十十尸十十车的主人发现车上装着十十尸十十体,大吃一惊,这才把十十尸十十体运到别的地方,把它处理了。良子记得,她在什么杂志上读到过这样的话,杀人时,与杀人的方法相比,十十尸十十体的处理更为困难,但她却轻而易举地处理了十十尸十十体。而且,在装置无人接十十尸十十车的当事人和良子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当事人在抛弃了来历不明的十十尸十十体之后,怕后果不堪设想,一直未向警察报案。
那天夜里,新开偶然给良子打了个电话,根据这一点,她不在现场这一条也就成立了。结果是,特地把十十尸十十体运到他家附近的安本父子也好,新开也好,可以说,都成了由她牵线的傀儡了。
结局呢?对于蹂十躏了自己青春的科长,近野良子并没有饶过他。
新开这样想,感到了一种依稀的悲哀。看来,良子是个理智而聪明的人,在她的身十体内流动着的,仍然是同普通妇女相同的血液。对于这一点,他表示了感慨。
这些事情,要不要去报告警察呢?新开这样想,现在更重要的是,为了向殡仪馆的父子表明自己并不是刑警,他伤透了脑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