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梓译
闹钟叮当当吵个不停,我只好睁开眼,满心巴望这台闹钟兴许走快了一小时。但是真遗憾——并未出现这种情况,因为我那第二台闹钟的指针也准准地落在七点之上。
第二台闹钟之所以出现是由于我最终才弄明白光靠一台闹钟肯定无济于事,它总是闹不醒我。有时候简直弄得好像非得有三台闹钟才能顶用似的。
按理说,早上刚醒时本应该神清气爽,可我却因夜间梦魇频频,根本无法打起十精十神,我甚至想重新上十床十美美地再睡上一觉。真见鬼!科研工作留给我的休息时间实在越来越可怜了。
我在单位里是搞新产品发明的,如果我不想落后于其他人,那就决不能比他们少干。我经常咒骂那些科技界的十精十英们,他们睡得——嗨,他们睡得是如此之少!
所以,正是这第二台闹钟才迫使我严肃思考如何解决所有的难题。
“哼!你好歹算是个男子汉,”我悻悻地对自己说,“又拥有多项发明专利,称得上是个发明家呢,难道对于自己每天睡觉时做的噩梦就束手无策?在梦中你被汽车压扁,被无法无天的流十氓痛揍,被别人从十层楼扔下去,还朝你脸上啐上一口臭痰……而你呢?你纵然被弄得有损尊严,狼狈无比,却只能在醒来以后去洗把脸——事情就算过去了,你连诉苦的对象都找不到。”
在我多次和衣醒来以后,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使我不得不认真地对待它。一个人每天只有二十四小时,还得花那么多时间去睡觉去做梦,这难道不是太奢侈了吗?
当然,要摆脱梦魇的纠缠,要提高睡眠的质量,靠我一个人是孤掌难鸣的。
社会上倒是流传着许多标新立异的治疗方法:什么无线电睡眠疗法啊,药物睡眠疗法啊,心理催眠疗法等等——但所有这些方法都只停留在试验阶段,据说实验室的人员还在全力以赴,或许再过上二三十年才能搞出一点什么名堂来。二三十年啊,将占去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阶段!
有次我从书上看到“等价物”这个词,立时怦然心动。对,要寻找某种生物的等价物——这就是我的出路!何不找上某个人来代我睡觉,让他的大脑得到充分休息,把他脑子里的信息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就像是从录音带上用磁头录取旋律那样,通过巧妙的互感器传送到我的大脑里,让我再也不必睡眠而还能进行紧张的脑力劳动。这个主意该有多妙!说干就干,没有用多久时间我就制造出了一台具有这种功能的新式仪器。
可是,要想找到一个同意代我去睡觉的人谈何容易?我熟悉的人都是搞科研的,全是些心不在焉又蛮可十爱十的家伙。不过要想请他们哪怕多睡上一小时,就是挺好说话的人也立马把脸拉得老长老长。我需要寻找另外一种类型的人,对这种人来说,睡觉还是干些别的事情反正都一样。
这个人我终于在街上寻找到了,说得更清楚些——是在一家小酒馆里遇上的。他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桌旁,右手抖抖索索举着酒杯,那里面自然是酒十精十一类的玩意。
“科学毁掉了我的全部牙齿,”当我坐在桌旁时他念叨说,“这些当医生的,总是要我戒酒。医啊,治啊,结果毫无所获,反倒把我的牙齿全都拔光了。”
他略停片刻,脑袋一直在晃荡,后来又傻笑一下,露出他满嘴的金牙:“治我这种嗜酒如命的十毛十病可难哪……”
“朋友,”我尽可能十温十和地劝说,“如果科学没能帮上您的忙,那么您也许可以助科学一臂之力……”
“它既没帮我的忙,那我也不帮它……”此人口齿不清地喃喃说着。
“不过,朋友,您何妨试一试呢?”
“不,你这话骗不了我,试一试?各种药丸我吃得够多了,统统不顶用。”他还以为我在劝他再次戒酒呢。
于是我又费上好多口舌向他解释我对他的要求。这个人尽管还算年轻,但已因长期酒十精十慢十性十中毒而头脑不清。直到凌晨才总算把他弄回我家,当时他已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
早上醒来以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喝点盐水醒酒。在扫视我的房间以后,他悠闲自在地点燃香烟,半点没因置身于陌生环境而惊奇。看来他已十习十惯在任何地方醒来,即使不在自己家里也无动于衷。
“头还疼吗?”我问。
“疼得很,反正我睡着和没睡着都是一码事,历来如此。”
“也许我能替您解决这个问题。”我马上向他介绍我那台放在墙角的仪器,说明了它的功效,并正式提议今后他代替十我睡觉。
可是这位未来的合伙人显然已忘记昨晚谈话的全部内容了,为此我不得不重复一遍已说过的话,再次介绍我的工作情况。为了说服他,我捧出设计的种种图纸、方案和我近来发明的种种模型。有的模型能飞,有的能爬,有的能潜水,有的能跑,还有各种眼下不够完善的半成品。我详细介绍这些发明具有哪些优点,并保证将来他也有一份功劳,因为他是我的合作伙伴。
令人失望的是,所有的这些图表、公式以及说明等等,对这位从小酒馆请来的人全都是对牛弹琴。只有当我的那些小模型开始跳跃、飞翔、翻筋斗、发出尖十叫并爬到他的膝上时,他才被打动了心。
“难道这一切都是您发明的吗?”他惊讶地问,一面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用塑料制成的小玩意。它正在为他梳头,还给他喷上香喷喷的定型摩丝。
“我亲十爱十的伙计,”我已在这样称呼他,“如果拿这点成绩和我们两人将要着手去干的事业相比,那简直不值一提。我们工作的进展肯定会突飞猛进……”
“那我就同意了。”他截断我的话并立即要求启动仪器,原来他这时已困得要命。
应当说,我的实验进行得十分成功。在所有的人都为整天工作而疲劳不堪时,在他们必须坐下来读读晚报以求放松时,在大家饭后散步或谈天说地时,我依然还能工作。我的大脑清醒无比,应付裕如,完全可以胜任沉重的工作负担。每当半夜别人在十床十上辗转反侧,从一数到上千,命令自己尽快入睡时,我仍在凝神专注、浮想联翩,或是奋笔疾书,或是推导公式,创造十性十的劳动赐给我无限的欢乐!
“要知道我有的是时间,时间!”我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语,“而你们只能咒骂自己的无能,要么头痛欲裂,要么心电图出现危险的曲线,或是头发如同鞋刷上的十毛十那样脱落不休。你们只能去找医生求助,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医生嘛,也总是重复说什么你需要新鲜空气啦,多吃水果啦;别喝烈十性十酒啦,最重要的就是劝你减轻工作,尽可能地多多休息……还能怎样呢!劝你少干活!哈哈哈!”于是我纵声大笑,无须担心吵醒我的伙计,他鼾声如雷,睡得同死人一般。
仪器并没有整日整夜开个不停。伙计每天既要为我睡上八小时,还要为自己睡上八小时,此外总还得要有八小时让他起来活动活动,吃吃饭换换衣服什么的,加起来正好是一昼夜。
有时我还在白天就推醒他,这总是发生在工作取得新的辉煌进展的时候。他逐渐有点兴趣听取我的解释,想弄清某些细节,越来越像是我的伙计,在和我一起开拓具有重要意义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