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行,我们有他们所有失踪人员的名单。要知道,这同十交十换俘虏一样,是和平方案的一部分。”
“想一想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俘虏的,我觉得我们并不欠他们什么。”
她耸了耸肩。
那位巴兰牙军官身材高大,肩宽腰圆,军衔是海军中尉。医学工程师像处理德莱尔少尉一样细心对待他,甚至更周到些。她不厌其烦地舒展十十尸十十体,使其伸直,而且还用手指尖按摩那张斑驳杂色的、变形的脸,使它多少恢复男子汉的一些特征。费雷尔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恶心。
“但愿他的嘴唇不会往后翘得太厉害,”她按摩十十尸十十体的嘴时说,“嘴唇一翘,就面目全非了,与他本来的相貌判若两人.我想,他准是长得挺帅的。”
十十尸十十体衣包里装的东西中有一个小盒,盒里装了一只极小的玻璃瓶,盛满了一种洁净的液体。金质盒盖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秀美的巴兰牙字母花体字。
“是啥玩意儿?”费雷尔好奇地问。
她若有所思地将小盒拿到灯光前:“是一种小饰物,或什么纪念物。这三个月来,我对巴兰牙人了解很多,十有八九衣包里都装着护身符呀纪念章呀之类的玩意儿。从士兵到高级军官,统统如此。”
“愚蠢的迷信。”
“我说不准是迷信,还是风俗。有一次,我们治疗一名受伤的俘虏,他说,那只是风俗而已。人们将护身符之类的饰物当做礼物送给士兵们,谁也不真心相信这些玩意儿。可是,当我们脱他的衣服做手术,把他的护身符拿走时,他却拼命争夺。我们三个人一齐才将他按倒,打麻醉针。那伤兵双脚都给炸掉了,居然还能拼抢,真是了不起。他哭了……当然,他受了惊。”
费雷尔摇晃着小盒短链条的终端处,着迷了。原来,小盒还悬吊着一个小东西,那是一绺头发嵌在一个塑料悬垂物里。
“是什么圣水吧?”他问道。
“差不离,造型非常普通,被称之为母亲的泪水护符。让我看一看,能否辨认出来——他似乎已经携带了相当长的时间。从刻印文字看来——我想是‘海军中尉’,至于日期——小盒准是在他执行任务时赠给他的。”
“不会真的是他母亲的眼泪,对吗?”
“哦,当然是,正是这样,才能起到保护作用。”
“但好像并不怎么有效。”
“那当然……没有效。”
费雷尔讥讽地哼了一声:“我讨厌那些家伙,但对他的母亲感到几分惋惜。”
博妮接过链子连同悬挂在上面的饰物,将嵌在塑料里的头发放在灯光下,读其铭文。“不,你错了,她是幸运的。”
“怎么会呢?”
“这是她死后留下的一绺头发,根据铭文,她是三年前去世的。”
“这怎么能说是幸运呢?”
“当然,不一定就是幸运。就我所知,只是一种纪念物,挺好看的,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护身符。更奇特的是,有个小皮包挂在一个家伙的颈上,里面装满了泥虫和树叶,我一眼瞧去,还以为是类似青蛙的什么小动物骨骸呢,大约十厘米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具人胎儿骨架,太奇怪了。我想是什么妖术驱邪物,居然戴在一个技术军官的身上,你说怪不怪?”
“好像全都不顶用,对吗?”
她露出了一丝苦笑;“是呀,如果起作用了,我还能见到它们吗?”
她进一步处理死十十尸十十,擦洗干净巴牙兰人的衣服,细心给他穿戴整齐,然后装进十十尸十十袋,放回冷藏室里。
“巴牙兰人全都尚武,”她解释说,“因此,我总是给他们重新穿上军装,这对他们太重要了。我敢肯定,他们穿上军装舒服多了。”
费雷尔皱了皱眉头,“我还是认为,应该把他同其余的垃圾一道扔掉。”
“那可不行,”医学工程师说,“想一想,他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十月怀胎、出生,垫了两年的尿布,这仅仅是开始。成千上万餐饭、上千个催眠故事、多少年的学十习十、多少教师,还有军事训练,花费了许许多多人的十精十力才培养他成十人。”
她将十十尸十十体的一绺头发舒展到位。“这颗头颅曾托起过一个世界。他这般年龄,官衔可不低了。”她补充说,又瞧了瞧监测器,“阿里斯特德·福·卡龙勒,32岁,海军中尉。这名字听起来颇像少数民族,典型的巴兰牙人。Wor(福)也属于武士阶层。”
“还不如说是战争狂阶层,甚至更野蛮。”费雷尔脱口而出。不过,他的火气多少消了些。
博妮耸了耸肩:“反正,现在他已经加入了我们伟大的民十主国家。再说,他的衣包挺漂亮的。”
整整三天过去了,没有进一步遇上险情,只有少许零星的机械垃圾,费雷尔真希望那位巴兰牙海军中尉就是最后一具打捞的十十尸十十体。搜寻航行快结束了,再说,他憋了一肚子气,这次行动完全扰乱了他的睡眠周期。不料,医学工程师却提出了请求。
“法尔康,如果您不在意的话,”她说,“咱们再转几圈,那我就太感谢了。要知道,当初的命令就是基于这个预计的平均轨道速度,因此,在飞船爆炸的一瞬间,如果船上某人遭到了额外的冲击力,那么,他的旋转很可能超过这速度。”
费雷尔并不怎么动心,不过,再航行一天自有其诱十惑力,于是,他勉强同意了。她的推理得到了证实:不到半天,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恐怖的遗物。
“哟!”他俩走近一瞧,费雷尔咕噜了一声,原来是一具女军官十十尸十十体。博妮小心翼翼地将十十尸十十体打捞上来,这次,他实在不愿意观看了,可是医学工程师似乎期望他呆在一旁。
“我——真的不想看肿胀的女十十尸十十。”他想找个借口离开。
“哦。”博妮说道,“不过,死人也是人,弃之不管,这公平吗?她活着的时候,你一点也不会讨厌她的身十体吧。”
他笑了一下,感到十毛十骨悚然:“死人也享有同等权利吗?”
她的笑容罩上了十陰十影:“为什么不应该呢?我的一些最好的朋友就是死十十尸十十。”
他嗤之以鼻。
她的语气更严肃了:“我——有点喜欢和这具死十十尸十十作伴。”于是,他同往常一样,站在门口。
医学工程师将女十十尸十十平放在验十十尸十十台上,脱十下衣服,列出清单,洗干净十十尸十十体,并且使其挺十直。完了之后,她俯身亲十吻死者的嘴唇。
“哦,上帝,”费雷尔失声叫道,惊骇不已,直发恶心,“你疯啦!你真他十妈十的是恋十十尸十十症患者!简直是同十性十恋十十尸十十狂!”他转身要走。
“这就是你的感觉吗?”她的声音柔和,没有怨气。这声音停住了他,他转过头瞧去。她正十温十柔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她的一具珍贵的十十尸十十体似的。“你准是生活在臆想里,一个怪异的世界里。”
她打开一个手提箱,抖出一件外衣、一套内十衣内十裤、一双白色的绣花拖鞋。费雷尔意识到是婚礼服。这个女人真是名副其实的十精十神病患者……
她给女十十尸十十穿戴整齐,又细致入微地梳理好她那乌黑的柔发,这才装进十十尸十十袋里。
“我打算把她放在那位高大、英俊的巴兰牙军官身旁,”她说,“我想,假如他俩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间相遇的话,准会彼此相十爱十的。再说,德莱尔少尉毕竟是已婚的。”
她插好了标签。费雷尔虽然心乱如麻,但在潜意识中却有所顿悟。他竭力克服惊惶茫然,开始引起注意了。他猛然一惊,意识到:她没有检验这具女十十尸十十。
他暗自想:还是一走了之吧。然而,他却硬着头皮走到十十尸十十体跟前,检查十十尸十十体标签。
标签上注明:萨尔瓦·博妮海军少尉,20岁。居然和他的年龄相同……
他浑身直打哆嗦,仿佛是寒冷,不过,那间屋子确实冷。这时特莎·博妮装好手提箱,拖着浮动验十十尸十十台转过身来。
“你的女儿?”他问道,他只吐出了这一声。
她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这……这准是偶然的巧合。”
“一点也不巧合,是我要求搜寻这个区域的。”
“哦。”他倒十抽十一口冷气,转过身去,又转身过来,脸羞得通红,“对不起,我说了——”
她露出惨然的微笑:“没有关系。”
他俩又发现了一些机械垃圾,于是决定再螺旋形搜寻一圈。果然,他俩又搜寻到一具十十尸十十体,正在飞快地旋转,模样令人发指,肚腹炸开了,肠肠肚肚冻成一条条冰棍悬挂着。
死亡之友干收十十尸十十脏活连眉十毛十都不皱一下。费雷尔忽然说。“我可以帮忙吗?”
“太好了,”医学工程师说着便挪到一旁,“咱俩分享荣誉无损于荣誉自身的光辉。”
于是,费雷尔动手洗十十尸十十,战战兢兢地,犹如医生助手洗第一个麻风病人。
“别害怕,”她说,“死人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给你带来痛苦,只是你在死人脸上看到了自己死亡的十陰十影而感到痛苦。不过,我觉得这种痛苦是可以面对的。”
是呀,他心里想,死人的脸会带来痛苦。然而,真正的人,会拥抱这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