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伯顿,牧师,30岁;与护十士里瓦·希尔兹结婚;自愿绝育;父:威尔·彭伯顿,蒸馏器看水工长,母:艾格尼丝·亨特,制毡机技师助手;12岁小学毕业,乙级训练,20岁取得神学校证书;任中右舷值勤组副牧师,后任前右舷牧师。
格雷夫斯,检查长,34岁;与3级铁匠乔治·奥曼尼结婚;子女2人;15岁小学毕业,16岁取得检查员学校证书;3级检查员,2级检查员;回级检查员,检查员领班,检查长。工效:4.0;3次受奖。
与北阿美利亚大十陆已经遥遥相望。
他们共同划了一个小时;风开始向岸上吹去,索尔塔支起桅杆。“把桨装上桨架,”他说。话一出口,他顿时又想撤回这道命令。现在,他们希望的是再斟酌一番他们干的事情。
这里海面的颜色与他们熟悉的深水区不一样,海水的运动也不一样。海中的生物——
“上帝啊!”格雷夫斯夫人指着船尾惊叫一声。
一条大鱼,有小艇的一半那么长。它懒洋洋地浮出十水面,又钻入水底,划出一条不间断的弧线。它的皮呈铁灰色,没有鳞,长着一张阔扁的大口。
索尔塔惊呆了。“真是不可思议。看来,在沿海的非渔区仍然有一些大家伙残存下来,那些中等个儿的被他们捕食——”那一英尺大小的就喂他们,那——
人已经永远改变了海中的生命世界,这种假设不是太危言耸听了吗?
午后的太十陽十渐渐下沉,船尾地平线上露出的星期一桅杆的尖顶也消失了;海风把船帆吹到涨鼓鼓的,船向一十十团十十雾气驶去,那雾气笼罩着一些隐约可现的混凝土建筑物,他们真不敢走近去看。一个模糊的十陰十影,像桅杆那么高,一只臂膀往上举起,在它后面是大片大片的建筑物。
“这就是大海的尽头。”船长说。
格雷夫斯夫人脱口而出说,“废话!”仿佛她听见一个傻里傻气的检查员向她报告说钢上生了蓝锈似的,可是,她立即结结巴巴补充道:“对不起,船长。当然,你是正确的。”
“不过,这听上去不顺耳。”彭伯顿牧师帮着圆场。“我真奇怪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朱厄尔·弗赖特坦然地说:“我们早就该驶过排污管道泄十出的污水区了。过去,他们都是通过海底管道将废水排到几英里之外的。那里海水的颜色不同,而且有臭味。刚开始海上生活时,船长们都知道凭颜色和臭味来改变航向,避开陆地。”
“他们一定改进了排污系统,”索尔塔说。“都已经几个世纪了。”
他的最后一个字悬在空中。
牧师站在船头,仔细打量着那十十团十十雾气。毫无疑义,那个大家伙是个大雕像。雕像从大城市的海湾中升起,还是个女十性十——最槽不过了!“我还以为他们只在高地上建这些玩意儿。”他沮丧地嘟囔着。
朱厄尔·弗赖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它不会有任何宗教含义,那只是一种——大型消遣艺术品。”
格雷夫斯夫人打量了一番那个大家伙,她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在海上加工的象形文字艺术品:将海藻压成块,刮净,切削,制成十精十致的小盒子或孩子们的胸像。她觉得弗赖特的想像力太奔放不羁。消遣艺术品!像桅杆那么高!
船长在思索。这里总该有点商业这像,往来的船只呀。眼前显然是个岛屿,有人居住;货物和人应该进进出出,海湾里以及那两条河里应该有许多小船、小艇、捕鲸艇,在狭窄水道上,它们会排起队来,挂着锚、卷着帆,驶来驶去,急切地等待。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几只白水鸟对着这条孤舟尖声怪气地嘶叫着。
坚实的混凝土建筑物从雾气中显露出来;这些像晚霞一样红颜色的立方体,上面长着矩形的黑眼睛,它们像大得出奇的骰子,一个挨着一个,每个都像一条船那么大,可以容得下两万人。
他们都在哪里呢?
风和潮水把他们很快推进一个小峡口,那里本来应该有100条船等候的。“卷起船帆,”索尔塔说,“收起船桨。”
四下一片静悄悄,只听见桨架的吱吱声,白水鸟的哇哇声,还有水十浪十拍打船帮的声音。他们驶进那个大红骰子投下的十陰十影,来到一个港湾,岛屿的边缘有百十个锯齿形突凹,这是其中之一。
“右桨放松,”索尔塔说,“左桨慢划,抬桨。牧师,准备船钩。”他把他们引到一架钢梯边。
格雷夫斯夫人一把抓住,梯子上生了厚厚一层红锈。索尔塔将船索扣在一个被海水腐蚀的铜环上,说了一声“上”,开始攀登。
四人登上铁板铺成的码头,彭伯顿理所当然地祈祷起来。格雷夫斯夫人也跟着牧师祈祷,可是,她心不在焉,眼前乱七八糟一大片,太令人吃惊了——铁锈,尘土,杂物,无人过问。朱厄尔·弗赖特脸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船长仔细观察着船内侧一百码外那排黑十洞十洞的窗口——不;是内陆!——他等待着,思索着。
在索尔塔的带领下,他们终于向它们走去。大家的脚下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死一样,脚背和大十腿都感到疲乏。
走近一看,这些红色的大骰子一点也不像在远处看时那么呆板。它们是砖砌成的上千呎长的立方体,像砌烘炉那样。它们建造在一片片绿色的方阵中,表面上有痕道,朱厄尔·弗赖特独出心裁地称之为“水泥”或“混凝土”。
他们发现了一个入口,上面写着:小赫伯特·布劳内尔故居。一块青铜的铭牌使他们联想起契约,人人心头扫过一阵内疚。这块铭牌上的行文不同,实在鄙俗可憎。
居民须知
单元公寓是一种特权,而不同于一般权利。每日检查是本规划的基石。凡愿维持良好声誉的家庭,每周至少做礼拜一次,在教堂或在犹太会堂,悉听尊便,只要能出示行礼拜证明即可。私藏烟酒将被视为自绝于本公寓。无节制地用水、耗能以及十浪十费食品是检验居民对本公寓满意程度的根据。凡6岁以上,不使用阿美利加语说话者,将以不可同化论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禁止所有使用其他语言的宗教仪式。
下面还有一块更光亮一些的青铜铭牌,是一个补充:
上述各条绝不允许被用来宽恕任何宗教掩盖下的犯罪活动,所有居民须知,凡是知罪不报者将被严加谴责,立即驱逐。
在下面这块金属牌周围,不知谁用粗十毛十蘸着沥青刷了一付骨骼架,他们十毛十骨悚然地看着。
结果,还是彭伯顿开了腔:“他们都是些虔诚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用了过去时态,这听起来颇有道理。
“有理,”格雷夫斯夫人说。“好了,别尽谈关于他们的废话了。”
索尔塔船长心里并不同意。一条船如果实行这样的高十压政策,一个月就得沉没,陆地人就会大不相同?
朱厄尔·弗赖特一言不发,可是她的眼睛湿十漉十漉的。也许,她在想人类就像耗子一样,正在巨大的恐惧与突如其来的惩罚这种非人道的迷宫中东躲西藏。
格雷夫斯夫人说,“这不就是相当于一层客舱吗?我们有客舱,他们也有。船长,能去看看吗?”
“这是侦察,”索尔塔耸了耸肩。他们走进一间杂物满地的门厅,一眼看见一架早已停止使用的电梯;他们在海上有许多手动的升降机。
一阵风吹过,从地上卷起一张印了字的纸片,飞过牧师的脚踝,出于某种本能的愤懑,他俯身拾起来。纸张不妥善保管,一阵风吹走了,对船的经济就是损失!他顿时对自己的愚笨感到脸红。“这么多新情况有待适应,”说着,他摊开纸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他把纸十十揉十十成一十十团十十,用足了力气扔出去,然后在衣服上一个劲儿地擦手,他的脸色十分惶恐不安。
大家凝视着。格雷夫斯夫人走过去,捡起纸十十团十十。
“别看。”牧师喊道。
“我想她还是看的好。”索尔塔说。
女检察长摊开纸十十团十十,细看了一会儿,说:“简直污七八糟。船长,你看怎么回事?”
那是一本书上扯下的一页,上面是些简单的彩色图画和几行儿童启蒙诗。索尔塔不禁要笑出来。画面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穿着很奇特,两人抱在一起拼命撕咬。“杰克和吉尔,提水翻山坡。吉尔揍杰克,杰克脑袋破。屠十杀蛮快活。”那首诗写道。
朱厄尔·弗赖特又接过纸片,好久,她才说*一句话:“他们不应该过早使唤小孩子。”她扔掉了纸片,也擦了擦手。
“过来,”船长说,“我们上楼梯吧。”
楼梯上尽是灰尘、老鼠屎、蜘蛛网,还有两副死人的骨架子。他们的右手关节依然套着角斗时护卫手指的金属套。索尔塔鼓起勇气捡起一副,可是怎么也不敢试戴一下。朱厄尔·弗赖特顺水推舟地说:“船长,当心点好,说不定有毒哩,往往是这样的。”
索尔塔一怔。上帝啊,这姑十娘十有道理!他小心翼翼地担着钢护套的边缘,是有锈——它也会生锈,说不定还有毒呢。他把护套撂到一副骨架的胸腔里,说了一声“走”,他们沿着头顶上照下来的灰蒙蒙的一束光往上爬。进了门厅,是一条走廊,两侧有许多门。焚烧和斗殴的痕迹依稀可见。走廊的一端是椅子和沙发堆成的一道路障,路障被突破了,后面横七竖八地摊着3堆人骨。
“他们都没有脑袋,”牧师的嗓音有点嘶哑。“索尔塔船长,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们得回船去,那怕去堂堂正正地死也行。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谢谢您,牧师,”索尔塔说。“您算投了一票,有人同意您吗?”
“让你的孩子去死吧,牧师,”格雷夫斯夫人说。“别让我的去。”
朱厄尔·弗赖特朝牧师耸了耸肩,表示同情,可是仍旧说,“不行。”
有一扇门开着,那锁被一把消防斧砸开的。索尔塔说:“我们就看这一家。”他们走进一家普通的、敬慕死神的中产阶级人家,这里就像一个世纪以前那样,在纯而又纯的默德卡131岁那年。
这个纯而又纯的默德卡,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外乡人,举目无亲的人,从来没有任何企图和用心。起初,他是一个邮寄代购商,出售电十影、电视的静止镜头照片和八乘十的风扇业彩色广告照。这是一种赚钱不易的生意,你必须货源充裕。老态龙钟的顾客对梅·布什津津乐道,你要满足他们的要求;头梳独髻的姑十娘十对里普·托恩惊叹不已,你又得博得她的欢心;还有,这两者之间的所有顾客都得一一照顾到。他从来不做妖艳女人的时照生意。“污秽、十十婬十十荡的照片!”每当他收到粗俗下流的信件时,他会勃然大怒。“下作!男人女人接十吻、挑十逗、摸十弄!放十荡!呸!”默德卡养了一只Yan狗、一只Yan猫,还有一个皱纹满面、任劳任怨的佣人,她实际上是他的妻子。他很穷,穷得两袖清风。然而,他从来不忘记行善积德,每年都捐款给父母协会筹备会和城中绝育手术门诊部。
每天晚上,他去第三大街的酒巴间聊天,与十爱十尔兰人争论,往往他会被叫出去挨一顿揍,因而大家都认识他。他让他们把他打倒在地,在人行道上嘲弄他。这就是他们的争论?他是能争的。他滔十滔十不十绝地引述事实、数据和格言,别人无言以对。地狱,人类,俄国人两年内将在月球上建造一个轰炸基地;两年内陆军和空军将要头上套着猪尿泡互相厮杀。对了,我还要告诉你:该死的链霉素把我们都弄傻了;你听说前两年出生的孩子中有健康的?还有:让流感见鬼去;在巴尔的摩城外的克劳德营地,是我们搞了细菌战,在第24周爆发并蔓延开来;还有:人类动物业已退化,他们在M·I·T·①已经证明,斯坦维茨和科曼证明了人类动物在目前的辐射强度下无法生存。还有:朋友,尽情享受你的肺癌吧,对每一部机动车辆排十出的废气来说,将有2,703例的肺癌,我们必须得有机动车,是不是?还有:我的不中用的步兵,他们神经错乱,我们的经济已经无力支撑这样大批的神经失常的人,应该将他们统统Yan了,这是惟一的出路。还有:应该把梅奇尼可夫②的十十尸十十体挖掘出来,抛给狗啃,因为他这个堕十落之徒发明了十性十病预防法,从此以后,恶行非但不受惩罚,反而在全世界肆无忌惮地流行开来;我们应该弄上几个过去那种生理机能残缺的游民,让他们在街上瘸瘸拐拐、满口呓语,给我们的孩子们看看恶行的下场。
【①M·I·T·麻省理工学院(MassachusettsInstituteofTechnology)。】
【②梅奇尼可夫:(Elie.Metchnikoff)(1845——1916)俄国生物学家、细菌学家。——译者注】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儿人。委婉地询问某人的出身籍贯,纽约式的方法是:“默德卡,哈哈?现在,那是怎样的一种名字啊?”对这个问题,他将回答他不是一个撒谎的英国人,或一个夸口的十爱十尔兰人,或一个乖戾的法国人,或一个十奸十诈的犹太人,或一个野蛮的俄国人,或一个谄媚的德国人,或一个蠢笨的北欧人,如果对方不喜欢,他将如何作答?
他是个孤儿。有传闻说,一个警察在一个垃极箱里发现他,一个刚出世两小时的孤儿。这恰巧与一个有梅毒的少十妇在电车上出十血过多死去相吻合。那少十妇的名字叫默德卡,刚生过一个孩子。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事实根据。在孤儿院的一代代孩子当中,如果有一个人比其他人的身世更糟,别人就会感到一种莫大的安慰。
那一年,当他第7次向霍华德·休斯先生主办的《歹徒》订购画片复制品时,他发现了他一生中的转机。很奇怪,这些并不是简·拉塞尔小十姐袒胸的照片,而是些群照,其中,拉塞尔小十姐双手被缚,正被人用皮鞭十抽十打。默德卡细细研究了一番,大叫“把这个给婊十子看!”当即增加一倍定货。销路果然很好。于是,他又将荒漠之歌之类的电十影中鞭挞刑讯的镜头翻印成册,四下兜售,仅在一个星期内便被抢购一空。所以,他心中有数了。
这真是天赐良缘,也许是有史以来的第50回。他雇了一个模特儿,让她摆上特别的姿态,他自己动手,拍了一批照片。有的是她被人用晾衣绳缚在椅子上,蟋缩在皮鞭之下,有的是她自己在挥舞皮鞭。
两个月内,默德卡净赚六千美元,他又把每一个铜子儿投资进去,经营更多的照片,刊登更多直接邮购的广告。不到一年,他变得十分招眼,吸引了邮政局里的下流坯们。他赶到华盛顿,冲着那些家伙嚷道:“我的玩意儿根本不能算十十婬十十秽。如果你们干涉,我要去告你们,你们这伙臭官僚!从我的照片中,你们给我找出一个十乳十房来,找出一瓣屁十股来,找出一个人摸十弄另一个人来!你们找不出来,你们知道不行!我从来不相信十性十,我也不去纵十欲,所以,你们别来干预我!生活就是痛苦,就是磨难,人们害怕生活,所以,大家喜欢我的照片。我的照片就是描绘他们的,那些担惊受怕的小人物!如果你们认为我的照片下作龌龊,你们他十妈十的都是一帮具有变十态心理的家伙!”
他把他们镇住了;默德卡的女郎至少都是穿着短裤、胸罩和长简袜的,他把他们镇住了。一些漂亮的女人被绑起来用鞭子十抽十、烙铁烫,邮政局的下流坯们总觉得这些照片有点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上来。
第二年,他们在他的所得税上挑碴儿,对父母协会筹备会和城中绝育手术门诊部的损款扣除肯定有漏洞,然而,他将注销的支票逐一列出,分毫不差。“实际上,”他忿忿地说道,“我在那个门诊部呆过很长时间,有时,他们还让我观察手术,这足以说明他们对我多么器重。”
又过了一年,他开始发行《死》,这是一份每周发行的画报,他得到6名聪明伶俐的新哈佛通讯工程学院毕业生的帮助。他是《死》刊的总联系人(昨天,他只可能当发行人,50年前,他可能当主编)。他的办公室四壁是猪皮垫的,他怒气冲冲地呆在里面,通过闭路电视的100只电眼,对《死》刊的每个办公室进行监视。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会在传声系统中吼叫起来:“你这家伙!叫什么名字?博兰?好,博兰,你的差事完了,到出纳那里去算账吧。”就这样,有理无理都一样。他身穿炭黑色的窄领法兰绒上装,系着斗牛士那种小巧的领结,真是一个活宝;那些聪明伶俐的年轻人,一个个穿着维多利亚式工装,脖子上围着珍珠扣针的三角巾。他们并非对他的“执拗”,对他在确有人偷懒时发火感到不可思议,而是对他的——“喜怒无常”感到困惑不解。
聪明伶俐的年轻人变成了伶俐聪明的中年人;杂志上供邮售图片业刊登房屋广告的专栏开始赢利。每一期《死》的封面都是一幅“本周刑场”的照片,每幅照片的索价都不算太高。对一座寺庙五万美元的捐赠换取了私拍布雷德刑讯的权利,一个被怀疑从输油管中偷油的也门人被拷打致死。没完没了的基督鞭身史连载是每周的主要读物,医学栏是最受欢迎的,此外,还有每周登载的驾驶通报。
当最后一批契约船驶向太平洋时,《死》刊出过专辑,主要是因为下水时发生了好几起死亡事故,否则,默德卡是绝不会过问船舶的。奇怪的是,这个对任何事都持独特见解的人,竟然对契约船队及其船员毫无评论。也许,他真以为自己是有史以来的最大的杀人凶犯,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能坐视包括海中酵母在内的全面毁灭而无动于衷。善于表达的宗惠晏正在以佛教禅宗的名义削减广大地区的人口,他毫不踌躇地认为“我如此仇恨尚难免一错,天国之人当情有可原。”三人委员会中的欧洲代表斯帕特博士鼓吹一种“一代人”计划,但他的意见永远不可捉摸。
默德卡年事益高,日渐智穷才竭。这一天,他突然心血来十潮,觉得他需要一种理论。他气急败坏地把通讯接头接到他的不老不少的常务通讯员那里,对他大喊起来:“给我一个理论!”常务通讯员絮絮叨叨地回答:“《死》刊的内在十精十髓是:这份关于西方文化的画报周刊,并非偶然意念的产物,而是日益兴盛的世界十性十的事业。前辈的窍门和章法,诸如好莱坞的信条‘无十乳十房——血迹!’和用压缩版报道暴力新闻都已经是收效甚微的老生常谈。默德卡集我们时代特色之大成,并最大限度地使之与出版发行业结合起来。角斗和蹓旱冰德尔贝①已成为血淋淋的运动项目,侦探故事中司空见惯的谋杀女人的情节,每年100万例的十交十通死亡事故,年轻人热衷于结伙吵闹,所有这些反映了我们正在日益接近一个仇恨与死亡的时代。十爱十情和生活的伦理日渐荒废,谁将预言人是失败者呢?生与死在思想的市场上为了控制人的头脑正在竞争着——”
【①蹓旱冰德尔贝(roller-derby)两队穿滚轮冰鞋的比赛者在椭圆形的跑道上,转圈比赛,在指定的时间内越过对方,并使一名队员达到得分的位置。——译者注】
默德卡吼叫了几句,一下子关闭了通话器。他斜倚着靠背。本周的发行量达20亿份,汽车广告也已开始显示赢利的苗头。去年,将一只扔掉的购货篮比喻为喷气动力16型,横贯整个版面;今年,一只无力的手在行车道上;明年,血。2月份,西尔费拉沙龙的链索广告大有急转直下之势。“——保持苗条身段的女士小十姐可以自十由选择柔道训练教程:学会如何用您的纤纤巧手杀死一个男人。就餐自便。”报名求学者激增百分之二十八”上帝啊,这里真有某种内在十精十髓!
太慢;还是太慢。他拿起直线电话的话筒,尖十叫起来:“太慢了!我付给你们工资是干什么的?全世界都在污秽中打滚!电十影已不堪入目!接十吻!挑十逗!摸十弄!男人女人在一起——猥亵!杂志的封面必须洁净!广告必须洁净!”
直线电话的另一端是通讯纯洁协会的执行秘书;默德卡无须宣布身份,因为他是S·P·C·①的股份保证人。对方慌忙回答:“先生,我们获悉本周将有一次向华盛顿进军的母亲游行,下周,将有大量的黄色铅板印刷品邮寄给中大西洋国的每一个6岁至12岁的女十性十,我想这两记连击将把联邦出版检查委员会打得晕头转向——”
【①S·P·C·通讯纯洁协会(SocietyforPurityinmunication)的缩写。——译者注】
默德卡挂上电话。“十十婬十十词滥调!”他狂叫着。“生十殖,生十殖,生十殖,像垃圾桶里的蛆虫,欲十火腾腾和下崽子,我们要使他们洁净。”
他却不需要这样一种理论:不提供某种替代品,是无法夺走十爱十情的。
当晚,他走在第六大街上,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在这个酒巴间里,他辩论过;在这个酒巴间外,他的鼻子上挨过一拳。可是,在每一次争论中,他都获胜了。一个妇女和她的女儿从他身边局促不安地走过,他们的眼睛盯着黑影。母亲的衣著是老式式样,一件连衫裙,领口露着脖子和锁骨,裙子的下摆齐小腿肚子。在城里某些地方,她会被人唾弃,那姑十娘十却绝对不会。她是一个时髦姐儿;从头颈到脚踝套着一件宽松的筒裙,没有系腰带。母亲的头发蓬松地散着;女儿戴着一顶窄边小圆帽,正好罩住头发。忽然,两人间进一个黑影,他们没有想到灯光如昼的人行道上也有圈套在等着。
默德卡继续朝前走,黑影中传来一种熟悉的声音,这是一种工作的程序。“我图凉爽!”一个充满快意的年轻的声音——男孩或女孩倒无所谓——在劈劈拍拍的十抽十打下喘十息着。
那一年,联邦出版检查委员会创立,第二年,城东南的坟地被违章者占满了,又过了一年,默德卡第一教堂在芝加哥建立。5年以后,默德卡死于主动脉瘤,他的灵魂却仍旧在游荡。
“在一起祈祷的家庭相互残杀”,这是挂在公寓墙上的箴言。可是,这里却没有任何这像说明它的寓意得到遵守。父母亲的卧室装上了大铁门和吓人的大锁,可是,儿子依然逮住了他们;或许,他烧穿了铁门。
“铝热剂?”朱厄尔·弗赖特默默地自言自语,她竭力回忆着什么。他先悄悄地用铁丝环套住正在睡梦中的他父亲的脖子,不惊动他的母亲,他把母亲的金属护指套偷走,不等她到枕下摸槍就给了她致命的一击。从儿子的那副小骨架摊在那里的样子,可以看出这一击何等猛烈。
他们满腹狐疑地测览着家庭图书馆中一套滑稽故事,这套藏书名叫《默德卡五呎书架之经典》。朱厄尔·弗赖特慢慢翻开一本《白鲸》,发现里面讲什么卧室里的头颅开花,令人十毛十骨悚然的海上遇难,为了烘托高十潮,还描述了海怪生吞活剥吃掉一个阿哈卜人。“一定还不止这些。”他轻轻地说。
彭伯顿牧师赶紧放下手中的《汉姆雷特》,把身十子倚靠着墙。他感到神志模糊,要十胡十言乱语。他连忙祈祷,过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一些。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看那些经典著作了。
格雷夫斯夫人轻蔑地看着这里铺张的陈设,还有那张照片,一个暴凸眼、扁塌鼻子、丑陋不堪的男人,下面标着一行字:默德卡,十精十选出的纯而又纯的涤罪者。这里有两张桌子,简直蠢透了。谁需要两张桌子?她仔细一看,原来其中一张是血迹斑斑的老虎凳,她顿时心头一紧。那铭牌上写着:惩罚刑具公司,型号6,年龄10—14。老天有眼,她的确不止一次打过孩子,因为他们不合她心意;可是,当她看到这些斑斑血迹以后,她对隔壁房间内犯弑父罪的那堆骸骨不由得产生一种热十乎十乎的同情。
索尔塔船沃说:“我们必须组织起来。谁知道他们中有没有人留下来?”
“我看不会,”格雷夫斯夫人说,“那种人活不长,整个世界都得打扫干净。他们相互残杀,但这并不重要。这对夫妇有一个孩子,10至14岁。他们的房间好像就是为一个孩子造的。我们应该再走几个房间,看看一个孩子的家庭是否普遍。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以认为他们——完了。或者基本上完了。”她兴奋地杜撰了一个词儿:“这叫民族自十杀。”
“其中的计算颇有道理,”索尔塔说,“如果除了独子因素之外没有别的因素起作用,20亿人口在100年5代人以后将减为1亿2千5百万;再过一个世纪,人口为4百万,再过一个世纪,12万2千;到第32代人时,那最初20亿人剩下的最后一对男十女将生下一个孩子,那么,末日到了。当然,还有其他的因素。还有些人自愿放弃生儿育女。”——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避开朱厄尔·弗赖特——“我们在楼梯上,走廊里,一套套的公寓中都看见了嘛。”
“那答案有了,”格雷夫斯夫人说,一巴掌拍在那龌龊桌子上,她自己也忘记了那是什么东西。“我们把船开上海滩,船上所有的人都开上陆地,我们来清扫,我们学着干——”她忽然停住,摇了摇头,又忧郁地说:“对不起,我尽说些昏话。”
牧师理解她,但是他说:“陆地只不过是许多宅第中的另外一个。当然,他们可以从头学起!”
“这在政治上不大可行,”索尔塔说,“不能采用现在这种形式。”他想到应该把这建议提十交十给议会审议,刻着契约的大桅的十陰十影正笼罩在人们心头。他的头摇动了一下,表示一种不自觉的否定。
“有一个办法是可行的。”朱厄尔·弗赖特说。
正在这时,布劳内尔人突然闯入,向他们扑过来。18个布劳内尔人,从他们登陆起,就一直偷偷地尾随在后面。9个女人,穿着筒裙,带着窄边小圆帽,9个男人,穿着苦行僧似的黑衫。他们从半开的门鱼贯而入,一个个手持长矛,把海上人十十团十十十团十十围住。其他因素果然在起作用,而且,第32代绝种的时刻也还没有到来。
布劳内尔人的一个男首领得意地说:“正好在我们需要——新鲜血液的时候。”索尔塔明白他并不是在谈论遗传学。
那些饶舌的女人尖刻地叫骂着:“准是些不干好事的家伙;露胳臂露腿的不知害臊,那十十婬十十欲大殿的柱子都烂了,还不要脸地显卖呢。他们从海上来,那是罪恶的渊薮,他们来引十诱我们放弃正派规矩的生活。”
那男首领说:“我们知道如何对待女人。”其他人顿时随声附和起来。
“我们把他们打翻在地。”
“让他们四脚朝天。”
“揪住一只胳臂捆起来。”
“再揪住另一只胳臂捆起来。”
“揪住一条腿捆起来。”
“再揪住另一条腿捆起来。”
“然后——”
“我们将他们活活打死,默德卡就微笑了。”
彭伯顿牧师困惑不解地凝视着。“你们应该看看自己的良心,”他心平气和地说,“你们好好看看,你们会发现你们错了。人不应该这样,你们一定被人哄骗了,听我说——”
“亵渎神圣,”女首领说,她的长矛刷地一下刺进牧师的下腹,寒光闪闪的矛尖把他挑倒在地。朱厄尔·弗赖特扑跪在他身旁,听他的心跳和呼吸。他还活着。
“起来,”男首领喝道,“对我们显露、出卖你们的肉十体,那是无用的。我们的心都是纯洁的。”
一个男孩奔到门口,“瓦格纳人!”他尖十叫一声,“20个瓦格纳人上楼来了!”
他的父亲朝他大喝一声:“站定了说清楚!”他抓着长矛冲出门外,矛十柄十捣了小孩的胸口一下。可是,等到这心地纯洁的18个人跑到楼梯口以后,男孩咧嘴笑了出来。
他吹了一声口哨,响彻整个走廊,海上人的注意力从出十血不止的牧师身上移开,呆呆地抬起头来。听见口哨声,6扇门砰地打开,男人和女人们拥出来,他们的长矛直刺布劳内尔人的脊背,布劳内尔人只好聚拢过来,守住楼梯。“多谢了,波普!”男孩不断高喊着,心地纯洁的瓦格纳人正向心地纯洁的布劳内尔人的残部蜂拥过去。结果,男孩的叫喊使一个瓦格纳人心烦意乱,他一矛过去把他十捅十死了。
朱厄尔·弗赖特说:“我实在看够了。船长,把牧师带着,我们走吧。”
“他们会把我们杀死的。”
“你把牧师抱着,”格雷夫斯夫人说,“等一会儿。”她一个箭步冲进卧室,带着那付金属护指套出来了。
“嗯,也许。”姑十娘十说,一面将自己的长罩衫的前排钮扣一个一个解十开,她一耸肩膀,脱掉了罩衫,接着她又解十开内十衣,也脱掉了。她将衣服搭在手臂上,沿着走廊向楼梯走去,目瞪口呆的船长和检查长跟在后面。
对这些心地纯洁的默德卡式人来说,她并不是普林①再世,去赢得她的诉讼,而是邪恶的化身。他们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而抱头鼠窜。人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真是不可思议;只有默德卡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魔怪,这种违悖常理的荒诞使他们惊异恐惧。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他们如鸟兽散;相反,如果她穿着齐整,那长矛顿时会密不透风地刺来。这时,他们四下奔跑,口中念念有词,而后蒙住眼睛,钻进房间或走廊的角落里,背对着那不堪入目的东西。
【①威廉·普林(WilliasmPrynne)(1600-1669)英国十六世纪清教派出版物发行人,因反对伦敦主教和坎特伯雷主教威廉·罗德的宗教方针,两次受割耳刑。——译者注】
海上人在楼梯口的一片混乱中夺路而走,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下楼来到了码头。只是在索尔塔把牧师递给小船上的格雷夫斯夫人时稍微有点麻烦。十分钟以后,他们解十开缆绳,向外划了一会,支起了风帆。黄昏时分,水面与砖建筑物降十温十速度不同,十温十差产生了微风,他们正好赶上。朱厄尔·弗赖特把桅杆支好以后,穿上衣服。
“这种事也不总是这么容易。”她扣上最后一粒钮扣后说。格雷夫斯夫人也一直思考着这件事,可是她一言不发,惟恐表示出她忌妒那绝妙的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十体。
索尔塔正在尽力为牧师检查。“我觉得他会好的,”他说,“外科手术加上长期休养。他失血并不太多。我们可以把这个奇遇讲给全船议会听。”
又一条大鱼懒洋洋地浮出十水面;索尔塔神不守舍地看着。“他们将建议在岸上收罗铜料,制成鱼网二再重十操十旧业,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确实,我们也可以这样干。”
朱厄尔·弗赖特说:“不,决不能这样。这次是网,在捕捞以后出事;要是在隆冬时节,在大西洋当中,三根桅杆出问题,那怎么办?”
船长接着说:“或者是舵——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可是,你们想想,假使告诉议会要他们弃船上岸,在那些砖房十中安家落户,一切都改变,那会怎么样?还要与疯人打仗,还要学会种田?”
“天无绝人之路,”朱厄尔·弗赖特说,“就像默德卡那样,总有一条路可走嘛。过去人口过剩,默德卡就是对人口过剩的回答。总有办法的。人是一种陆上哺十乳十动物,尽管他有一段短暂的海上经历。我们是贮备着的物种,等待着陆地绝净以后能够回去。正像这些近海鱼群,它们正在耐心等待我们放弃这一年两次的捕捞,这样它们可以返回深海繁衍生十殖。怎么办,船长?”
他苦苦思索着。“我们可以,”他说得很慢,“先驶到近海,捕捞那些大家伙,然后,固定下来,建立一座从船到岸的桥梁。我们可以继续住在船上,在白天时,我们可以试着去种田。”
“有道理。”
“不断把桥梁加固,慢慢地,他们会感到这已经成为船和岸的实在的一部分。这大概要——嗯——十年?”
“足够的时间让那些老虾米们下决心喽。”格雷夫斯夫人突如其来地插了一句。
“我们将放松一比一的生育制度,这样,一些年轻人就会被挤上岸去,住到陆地上——”他的脸突然十陰十沉下来。“那样,我看那该死的闹剧又得从头开始。我不是说过,如果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32代人以后就可以使20亿人化为乌有;那么,一对夫妇生4个孩子,经过32代人的时间,就可以产生20亿人口。噢,那有什么用,朱厄尔?”
她格格地笑着。“上有结果,下也会有结果的。”
“但是,不会像默德卡那种结果,”他像是在起誓。“我们在海上略有发展。这次我们要动动脑筋,再也不相信恶梦与迷信了。”
“我不懂,”她说,“咱们船将是第一条,以后别的船也会一个接一个地出事儿,他们也来定居,建造桥梁,起初的两代人会忿忿不平,日子一长就会平息下来,一天天过下去……那么谁将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
船长显得很惶恐。
“对,你!索尔塔,桥梁建造者;汤米①,你知道‘桥梁建造者’的古体字吗?Pontifex②”
“哦,我的上帝!”汤米·索尔塔绝望地说。
受伤的牧师心头掠过一丝微弱的知觉;他正好听见,他很高兴船上有人在祈祷。
【①汤米(Tommy)汤姆·索尔塔的十爱十称。】
【②Pontifex:古罗马时,高级牧师学院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