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难及》作者:罗伯特·谢克里(1 / 2)

赫尔曼用双脚圆规费尽心机从罐头里勉强挖出最后一块小萝卜,他拿到卡斯克眼前炫耀一番,然后小心翼翼放到工作台上,和剃须刀片摆在一起。

“鬼才知道给两个成年男子汉吃的东西是什么!”说这话时卡斯克在减震椅中陷得更深。

“如果你放弃属于你的那一份……”赫尔曼刚刚开口,卡斯克已急着摇头,于是赫尔曼笑着拿起刀片,吹十毛十求疵地查看了刀口。

“别再耍弄啦!”卡斯克劝他.同时看了一下仪器,现在离一颗红色的矮星很近,“是该吃饭的时候啦,我们已靠得很近了。”

赫尔曼在萝卜上先划一个切口,卡斯克也张大嘴巴凑得更近,赫尔曼接着十精十确地用刀片对准记号,一下子就把那块萝卜对半剖开。

“你是否还想做个祷告?”赫尔曼挖苦地问道。

卡斯克喃喃地讲了一些无法听清的话.就把自己的那份箩卜一口吞下。赫尔曼在慢慢咀嚼,似乎惟有这样才能恢复那早已萎十缩的味觉。

“萝卜并没有多少营养。”赫尔曼还作出这样的评价。

卡斯克什么也没同答,他在认真研究那颗红矮星。

赫尔曼终于吃光了,他打了一个呵欠。他们还是在前天吃过最后一顿饭,只有两块饼干加一杯水,只要那也能称之为饭的话。在这以后,星际飞船内剩下惟一能吃的食品就只剩这块萝卜了,在广袤的太空里赫尔曼和卡斯克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

它有两颗行星。”卡斯克报告说,“其中一颗似乎已经烧毁了。”

“那我们就在另一颗上着陆。”

卡斯克点点头,把制动程序输入进去。

赫尔曼曾千百次地思索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难道是他们在卡拉奥航天港装货时订购的食品太少吗?也许是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设备上了?也可能干脆就是港口工作人员忘了把那箱宝贵的食品装上飞船!

他把腰带束得更紧,在腰带上钻了第四个新洞十眼。

现在吃后悔药已无济于事。他们反正已经陷入极其尴尬的困境之中。命运之神真会作弄人:因为燃料还绰绰有余,甚至足以回到卡拉奥,不过在归途的最后阶段,船舱里只会剩下两具早已干枯的十十尸十十体罢了。

“我们即将进入大气层了。”卡斯克通知说。

糟糕的是:在这块很少有人探索的宇宙空间,恒星极为稀少,行星就更甭提了。根本别想找到水源,能吃的食物更完全没有指望。

“我们下去看看再说吧。”卡斯克牢十騷十满腹。

这颗行星有点像一头浑十圆的灰色箭猪,在矮星的微弱红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它上面布满针尖状的百万山峰。他们的飞船绕着行星进行螺旋式飞行,千万座山峰似乎也在朝他们扑面刺来。

“这简直不可能!难道整个行星都是密集的山峰吗?”赫尔曼说。

“当然不可能。”

行星上是有湖泊和海洋的,但就连从水面上也都在冒出尖齿般的上岛,没有发现哪怕一块平坦的陆地,也没有任何文明或生命的迹象。

“谢天谢地,这里的大气倒是含氧的。”卡斯克报告说,

他们沿着螺旋轨道飞行,最后冲进大气层,飞行的速度开始放慢,但依然只看见山峰、湖泊、海洋,然后又是山峰。

在飞到第八圈时赫尔曼发现山峰上有一幢建筑物,于是卡斯克赶紧制动,飞船外壳被烧得发红,到第11圈时它终于降落了。

“把房子造在这种地方真笨。”卡斯克哺喃说。

那座建筑像一个圆圆的面包圈,占据了山巅,四周是宽平的屋檐,卡斯克把飞船停好。

从空中看这座建筑物就很大,而到地面以后它就显得更大了。他们两人缓缓举步向上,赫尔曼紧十握飞船上的喷火器,但这里没有什么生物。

“这颗行星肯定是被废弃了。”赫尔曼说得比蚊子叫还轻。

“只要是正常人,都会离开这个星球的。”卡斯克说,“好的行星多着呢,何苦非得憋在针尖上生存呢?”

他们找到了门。赫尔曼推了一下,但门纹丝不动,是被锁上了。他回头望望周围的山群。

“你知道吗?”他说,“当这颗行星还处于熔融状态时,它一定会受到各种星球引力影响的,这内外两种力量才导致它成为目前这种针状……”

“少废话吧!”卡斯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就凭你一个图书管理员,能知道多少?够啦。”

赫尔曼只是耸耸肩。他用喷火器在门锁上烧出个洞,把锁给破坏了。

这时惟一能打破寂静的就是他们两人的饥肠辘辘声。

他们终于能进去了。

房间的形状很怪,是锲形的,像是仓库。各种货物一直堆到屋顶,还有一些散乱在地上,似乎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到处是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盒子或箱子,有的能容纳一头大象,有的只能装个顶针箍。

门旁地上有一捆布满灰尘的书本,赫尔曼马上弯腰查看。

“这里总该有点吃的东西吧。”卡斯克说话时脸上第一次发出光采,他马上着手打开最近的盒子。

“这粥太有意思啦。”赫尔曼把其它的书搁在一旁,只取出其中一本。

“还是先来搞吃的!”卡斯克建议说。他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棕色的粉末。卡斯克边看边嗅,同叫扮了个鬼脸。

“真的,这真有趣。”赫尔曼还在一页页地翻阅。

卡斯克又打开一个不太大的圆桶,里面是绿色的黏质物,微泛亮光,他又打开另一个,那里的黏质物则是深橙色的。

“赫尔曼,把书扔开,怏帮我来找一点吃的东西!”

“你是说食物吗?”赫尔曼问,同时把目光转向卡斯克,“凭什么你认为这里能有吃的?你怎么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化工厂?”

“这是仓库!”一斯克大吼道。

他打开一个形状像是肾脏的罐子,从里面取出一些略带紫色的条状物,它们立即发硬,当卡斯克凑到鼻前时。它又骤然碎裂。

卡斯克捧起一把粉尘打算送进嘴中。

“也许这是什么番木鳖硷吧(注:一种剧毒的生物硷)。”赫尔曼随口说了一声。

卡斯克急忙把它扔掉,还把手擦了擦。

“说到底,”赫尔曼指出,“就算这里确实是个仓库——哪怕就是食品仓库,我们也没法知道这里的人吃的食物究竟是什么。他们的凉拌菜也许是剧巴黎绿(注:一种砒霜杀虫剂)和硫酸作原料再加点调料做成的。”

“好好。”卡斯克泄气地说,“不过我们总得要吃东西呀,那么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他指指这上百个盒子、桶子和瓶子。

“作为开始,”赫尔曼口若悬河地说,“要取出四五种样品进行定量分析,可以从最简单的滴定法开始,然后采用升华或挥发的办法,分离出它们的基本成分。看看是不是有沉淀,搞清楚它们的分子结构并且……”

“赫尔曼,你连自已说什么都不知道吧!你是个图书管理员,还记得吗?而我也是从相应学校出来的驾驶员。我们对滴定或沉淀可是一窍不通的。”

“那我们就该干耗着,一直到有化学家光临吗?”

“这个能帮助我们。”赫尔曼挥动手中那本书,“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不知道。”卡斯克承认说,他在用最后的力量克制自己。

“这是海尔格语言的袖珍字典和语法教科书。”

“海尔格语言?”

“就是这颗行星上所用的语言呀,是盒子上写着的那种符号。”

卡斯克扬起眉十毛十,“我从来没昕说过什么海尔格语。”

“我也不相信这颗行星曾和地球有过什么接触。”赫尔曼解释说,“而且这也不是海尔格语-英语的字典,而是海尔格语-阿罗布里金语的字典。”

卡斯克想起来了:阿罗布里金是一个小型爬虫动物的国家,位于银河中心的什么地区。

“你又从哪里懂得阿罗布里金语的?”他问。

“图书管理员并不是无用的职业,”赫尔曼谦虚地说,“我在业余时间……”

“好了,现在该……”

“你知道吗?”赫尔曼接着说,“正是阿罗布里金人帮助海尔格人从这颗行星上撤离,并且找到了更加合适的地方。所以这座建筑就非常像是食品仓库了。”

“你还是赶紧来翻译吧。”卡斯克疲倦地劝告他,“也许能发现什么吃的。”

他们一个盒子一个盒子地打开,最后找到一眼看上去能使人放心的东西。赫尔曼的嘴花微动,努力破译它上面的符号。

“好。”他说,“上面写的是‘最佳研磨材料’。”

“这看来不像是可以吃的东西。’卡斯克说。

“恐怕是这么回事。”

他们又找到另外一个盒子,上面的标签是:“凡格罗姆!要正确使用!”

“这些海尔格人是哪门子的动物?”片斯克问。

赫尔曼只是耸耸肩。

下一个标签的翻译几乎花了15分钟。结果是:“阿古塞尔使它对你有用,它具有30种预防功能,用来洗刷蓄水池。”

“这里肯定还有能吃的东西吧。”卡斯克的声调已饱含绝望。

“希望如此。”赫尔曼回答说。

两小时的工作没有带来什么新的进展,他们翻译了数十种名称,嗅遍了所有可以嗅闻的东西,最后连鼻子也拒绝为他们服务了。

“我们得商量一下。”赫尔曼建议道,这时他坐在一个盒子上。那上面的标签是:“伏米泰适——和它的名称一样好。”

“那当然。”卡斯克说活时就直十挺十挺地躺在地上,“你说吧。”

“如果我们能断定有什么样的生物曾经住在这颗行星上,我们就能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食物,也就知道了他们的食物对我们是否合适。”

“但我们只知道他们写下了一大堆讨厌的标签。”

赫尔曼自顾自地说:“什么样的智能生物能在这种完全是山的行星上进化呢?”

“那只能是些蠢货!”卡斯克回答。

这种答复根书没用,但是赫尔曼也无法从这些山峰里得出什么结论,它们无法告诉他海尔格人吃的究竟是硅酸盐呢,还是蛋白质。或者是什么碘基类食物。

“所以。”躺尔曼说,“我们只有用纯粹逻辑的办法来解决了,你在听我说话吗?”

“那是一定的。”卡斯克答说。

“好,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好像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对某人说是食物的尔饵,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毒药’。”

“说得对。”卡斯克随声附和,他相信自己的胃缩得只有玻璃弹子那么大了。

“所以,我们可以首先假定:他们的食物对我们来说也是食物。”

卡斯克很难驱赶脑海中盘旋的多十汁煎牛排的图像,它们似乎就在鼻子前面飞舞,“如果他们的食物对我们却是毒药呢?那该怎么样?”

“这时。”赫尔曼回答道,“我们就不妨第二次假定:他们的毒药就是我们的食物。”

“万一他们的食物和毒药,对我们来说都是毒药呢?”

“邶我们只能活活饿死了。”

“好吧,”卡斯克从地上站起,“我们该从哪种假定着手呢?”

“好,自寻烦恼是没有必要的。这是一颗有氧气的行星,这一点总归有点价值。让我们先假定我们能吃他们的基本食物,万一发现不是这么回事.那就再去试试他们的毒药也行。”

“就怕我们活不到那个时辰了。”卡斯克说。

赫尔曼又开始翻译标签。有些货物马上就被淘汰掉,例如“雌雄共体适用”和“供更灵敏的触角使用的佛拜尔”等等,最后他们找到个灰色小盒,大约有6英寸长,3英寸宽和3英寸厚,里面的东西叫“瓦尔阔林的万能药,具有帮助消化的功效”。

“看样子这还不错。”赫尔曼说时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块矩形的,有弹十性十的红色方块,像果冻那样能微微颤十动。

“你咬上一口试试。”卡斯克提议。

“让我咬吗?”赫尔曼奇怪地问,“为什么不由你来咬呢?”

“这是你把它挑出来的。”

“我只是想观赏一下而已。”赫尔曼傲慢地说,“而且我还不太饿。”

“那我也不饿。”卡斯克说。

这两个人都坐在地上,盯住这块果冻状的方块瞧着。十分钟后赫尔曼打了一个呵欠,伸伸懒腰就闭上了眼。

“好吧,你这个胆小鬼!”卡斯克痛苦地说,“就让我来试吧。不过要记住,如果我死了,你也永远别想再从这里脱身了,你是不会驾驶星际飞船的。”

“那你就只先咬一小口试试。”赫尔曼忠告道。

卡斯克犹疑地朝方块凑过去,用拇指碰它一下。

这块有弹十性十的红方块竞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听到了吗?”卡斯克尖声嚷道。

他吓得缩回一大步。

“我可什么也没有听见。”赫尔曼说,不过他的手在颤十抖。“再试试看。”

卡斯克又一次去戳戳那个方块,它哧哧地笑得更响了,这一次简直是令人作呕的装腔作势的假笑。

“算啦。”卡斯克说,“我们下面再来试什么?”

“还要试什么?难道这个还不行吗?”

“我是绝对不会去吃能笑的食物的。”卡斯克坚定地声明。

“听我说。”赫尔曼试图说服他,“也许,制造它的人设法让它能发出一种美丽的声音,就像给它悦目的形状和颜色那样。不管怎么说,微笑总是能吸引美食家的。”

“那你就自己去咬一口吧。”卡斯克反唇相讥道。

赫尔曼凝视着他,也没有对这块果冻作出什么举动,最后他才说,“那就别让它挡住我们的路吧。”

他们把方块扔往角落,在那里它依然在自我轻轻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