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年乐园》作者:弗兰克(2 / 2)

委员会主席摩里森利用这个机会,首先发言。

“我以为在进一步讨论之前,还有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应当首先加以考虑”他说,“问题在于,这种技术的使用,能不能为我们的根本原则所容许。”

摩里森向坐在他身边的国务卿点点头,后者眼不离笔记本,开始说:“我准备首先提请大家注意医疗根本法:不惜一切代价保存人的生命。还有,宗教根本法:婴儿的自然出生不能加以防止。其结果,如众所周知,导致了十精十减原则;十精十减定量,十精十减住房,十精十减生活期限,以及办学……到目前,每人平均占有的地面面积已降到75平方尺,生活期限减至30年。由于我们必须保存人的生命,以致我们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只能将达到30岁的普通公民全部冷藏起来──”

“──以期局势有所好转,”朱鲁比插话,似乎是在为这种作法辩护。他是娱乐部的一个委员,自然比委员会其他成员更为趾高气扬。

“我们的职责不在于期望,”国务卿说。“我们的职责在于保存生命,这个,这个……”

他的思路被打断,只好再翻笔记本。

“我们回到主题上来,”摩里森说。“这种直接向大脑输入的方法符合我们的原则吗?您有何高见,施因医生。”

医生显出没有把握的神情。“我以为有一点是这个方法的长处:丝毫没有损害健康的危险。”

“更为重要的,”奥尔法斯神父面带歉意地微笑着说,“是输入的知识本身。如果不是在伦理道德方面有价值的话,那──”

摩里森打断他,“这个,当然,可以加以控制。不过,即使在这里我们提不出什么明确的反对意见,我们又何从确实知道这项设计是否真能引起外界什么人的兴趣呢?”

他的说法没有能使朱鲁比高兴。

“我们怎么就不能接受些新鲜事物呢?”他说。“我完全赞成这套新装置。它使我们能够做各种各样过去没做过的事情,例如协助人们抒发十情怀,按时给他们以有控制的休息和娱乐──”

“休息娱乐?这个系统在教育方面有更为大得多的效用呢。”巴保索特说,“必须传授的知识用它能传授得如此之快,以致我们在办学经费方面真会出现戏剧十性十的大十精十减呢。”

社会经济学家德尔加多摇摇头,“诸位考虑过这一切的耗费了吗?我们将需要大量新设备,然后还要处理那些过了时的设备。想想社会后果吧。现在的组织安排已经做到天衣无缝,一旦使用这种新设备,现行的全部日程表、时刻表都得作废。空闲时间会变得更多,诸位清楚,空闲时间最终将必然导致不满足以至混乱。而这正是我们所不能容许的。”

摩里森同意地点点头。

“这方面的考虑非常重要,”他转向罗杰?怀特。“我确信,您的这个系统提供了无数引人入胜的可能十性十。虽说,真的,它有点超越了时代。我不认为我们现在就能够使用它。晚一些时候,或许可以再加考虑。目前,我以为我们应当克制住使用它的诱十惑。非常感谢您的这一次表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今天的空余时间里,西吉一直躺在长沙发上,一动不动。他终于说起要去自首了,可是我却发现自己在极力劝阻他。说来也怪,事到如今,在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让我着急生气的当口,我却连想都不忍心想到失去他。我尽力安慰他,可我所能做到的,充其量也不过是拿棉纸擦掉他额头上的汗而已。

伤口不流血了,可是胶布底下的肉像在发炎。他的手肿了,好像很痛。我偷着把5个兴奋饮料罐头弄进我们的房间,可是我心里明白,这对他并没有什么实在的用处。我真的一点忙也帮不了他。

他把我拉了过去,我们静静地躺在一起。这比过去所有的那些身十体的接触更加令我感动。

我能把西吉藏到个什么地方吗?我找得到一个帮得上忙的人吗?不能……惟一具备合格知识的人就是那些医生和心理学家。根本不能去接近他们。忽然,我觉得我们两人好像掉进了陷阱,落到高墙的那一边去了。

西吉更加安静,小鸟一样紧紧偎在我怀里。我一动不动,静静地躺着。泪水一个劲地想往下流。

客人散尽,留下一屋子浑浊的空气、喝干的酒杯和探皱的餐巾。他们现在正经由地道,回到各个地区他们自己的屋子里去。只有一个人留下来没走:奥尔法斯神父。他和罗杰?怀特是老朋友了。他们原是同学,后来职业虽然不同,却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们一起走上一道螺旋形楼梯,上了建筑物的最高层,来到一个屋顶花园。登高纵目,真是美不胜收:头上是圆形屋顶,花园里照耀着自然光。迎风招展的尽是真正的花草,错落堆砌的尽是天然的石头。极目四望,广阔平原尽收眼底。数不清的水库,漂浮着艳红的水藻,星罗棋布,点缀其间。

“看来,他们没接受你的意见,”奥尔法斯神父说。他们凭倚着花园的围墙,凝望天边模糊了地平线的雾霁。

“我并没真的指望他们接受,”怀特说。“我召集这次会议,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你该时时考虑到我们……我是说,教会,”奥尔法斯说。

“对,”怀特说。他们沉默了一会,只听见外面强劲的风吹得圆顶吱咯作响。

“为什么还不放弃这种疯狂的观念?”怀特终于开口说,“这种十精十减原则,它还能维持多久?食品匮乏,医师不足,普通公民一过16岁就不给治疗。每个婴儿生下来就带有某种先天的缺陷──过敏症、血友症──人十体的自然免疫力丧失殆尽。而这一切却都只因为你不肯提出控制生育方案或是某种遗传工程。”

“我们必须保持自十由呀!”

“你把这叫做自十由吗?你以为公民们自十由吗?他们缺乏教育,没有发展进步的机会。他们的全部经验只是十精十减。我估计过不多久,定量又要再次减少……以后,生活期限会降低到28年。那是种什么生活啊?”

“可是他们快乐、单纯,还有……”

“可是,一种不完备的现世生活又有什么价值呢?”

奥尔法斯神父耸耸肩,“他们至少有希望。”

“不错……一个虚幻的希望。你怎么能许给他们一个‘乐园’呢,其实你完全知道他们的命运。”

“说得对。”奥尔法斯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给他们许诺。”

“只要这个许诺能够被信守,”怀特这时已经多半是自言自语了,旁边那个人只是微微颔首,默不作声。

最后终于出事了。他们来找他了。准是什么人看了出来。我只希望他不会以为是我出卖的。我尽力想再多看他一眼,说声再见,可是他们不让我十靠近。

这种场面我见过多次了。一辆白色气垫车飞来,警察跳下车,直奔教室、健身房,甚至餐厅或者电视室。这时候,每个人都在嘀咕:是来找我的?过一会儿,他们找到了那个要找的人,把他放到担架上,车门一关,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的动作极快,不出一分钟,完十事大吉。接着就一切照旧,好像什么事也没出过。座次重新安排了,不让一张椅子空着,住过的房间彻底腾空,花名册的号码也全部改过。没有一个人显出惊讶的样子。没有理由感觉害怕……完全是正常的。他不会有问题。一个新的、更好的世界在等着他。他们一直在告诉我们说,那个世界是个多么美丽平安的好地方,可是……

西吉走了以后,我一直很难过。我找了一个新的男朋友,可他不知道我一直在想念着西吉。我知道西吉在哪里,可我不知道他将来会怎么样。我知道,所有的人到头来都得这样,我只盼着它不特别可怕就好了。

疼痛总算止住了。我只在治疗灯底下照了十秒钟,就把手上那种火十辣辣的疼痛给治好啦,还有我蹦起的血管和头里的痛楚也好啦……当时,我觉得自己完全好了,可是往手上一看,伤口还和过去一样糟。

有一小会儿,我想自己可以回到城里去了,回到我的朋友们和莉尔那里去了。可马上我就明白了过来。我害怕了。我知道那事儿不痛,可我怕的并不是痛……我是怕那种空虚……

我还是躺在担架上,他们把我放进运送器。我看得见那些迷蒙模糊的影子──它们准是圆屋顶的支撑架──可是透过十毛十玻璃,我什么也看不清。

黑暗……现在来了一排排亮光。我好像是在一个挺亮的大厅里。周围全是机器……一股叫人头晕的气味……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我在腾云驾雾……进入无边的黑暗……还有寒冷。

突然,四处大放光明。我看见了蔚蓝的天空,我看见了洁白的浮云。我好像听见了鸟雀的啼啭歌唱。

还有一个声音,那么深沉,那么安详,好似要笼罩住周围的一切:“欢迎你来到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