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达的录音带》作者:乔伊·卡瓦莱里(2 / 2)

好啦,我使某个人高兴了。而且,我也腾出时间来了。下午,我按约定时间去看了神经科医生,开了处方。

谢谢你,杰克。

199x年2月9日

招待会邀请信来了,一股清香油墨味。我的办公桌上有一摞,供我亲手写上非常特殊的友人的姓名地址。最好有哪些人出席呢?

我拿起一张看了看,扔到天花板上去了。

神奇女郎

邀请您赏光,出席

创刊周年庆祝会

……以及其他,等等,等等。

我跑到艺术部大喊大叫:“‘神奇女郎杂志’!”我说,“‘神奇女郎杂志邀请您赏光!’不是神奇女郎召集新闻发市会!是推动杂志的招待会!招待会的中心意义都失去了!这是为我们自己办的!为我们自己!发出去以前你弄清楚了吗?”

我在这个十精十瘦的孩子——校对员的桌子前面。她的午餐盒很整洁地打开着。“技工送到印刷所去的时候,你是不是打盹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付你工钱让你在这儿干一件事情,只有一件事情。你所需要做的只是集中十精十力干好这件事。这比这儿的人要于的事少得多,我可以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过,要是你以为摊开你小小的健康食品三明治照样能把活干好,那么,我想跟你说点别的事。”

那孩子抬头望着我,眼圈红了。并不是因为校对长条校样太累了,而是在尽力抑制着眼泪。

“当然我们看到了,”新来的艺术指导埃利斯插了嘴,她本人也很年轻,也是个新手。“我要查一查。”

大约20分钟后,埃利斯回来,带着一张皱巴巴的原稿复印件。明明白白是“神奇女郎杂志”,理当如此。“印刷工排字时准是漏掉了。”

“好,”我说。“我们既做出来了,我们就吃掉它们。”

“您不介意的话,内塞尔罗德女士,我想跟您谈一件别的事情。是关于迪德尔的,”

“谁?”

“校对员,你早先在艺术部同她讲话的。”

“哦。什么事?”埃利斯是聪明人,但还不是那样聪明,否则她就不会向我提问题,使我不快了。她就像前一个艺术指导埃米。她曾因为弄虚作假,两次丢十了工作,也都是妇女杂志。你会以为她已从经验中吸取了某些教训。现在她又失业了。

埃利斯也许要随她去了。

“迪德尔在办公室哭呢。”

“我见到了。”

“我是她的上司。如果她该受处分,这事要由我去办。”

“我是老板。我是每个人的上司。要是有人该受处分(像你所说的),那是我的事。”

“可是,用不着对她大喊大叫。她每天在办公桌上吃午饭,因为她的工作量很大,需要她拿出献身十精十神。”

“喔,我会道歉的。她会消气的。”

“我倒不认为你的大发作使她烦心。”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火星上来的?“那么,那么,那么是什么呢?”

“她非常……失望。幻想破灭。她原来以为,为《神奇女郎》杂志工作,意味着她可以捍卫神奇女郎的哲学、神奇女郎本人追求的目的。可是她……她在你身上见不到这些。神奇女郎对为她工作的人会那么对待吗?这……这同她的原则完全对立。”

“得了吧,我有脾气。我发火了。偶尔的。谁也会偶尔发火的。你知道,我不是神奇女郎。”

“我估计迪德尔认为……呃,她来这里的时候是抱着很高期望的。”

“告诉迪德尔,脸皮要厚一些。女人要想在男人的世界里活下来,必须比男人更厉害些。那也是我从神奇女郎学来的教训。”

“如果一个男人得到了全世界却失掉了自己的灵魂,他又有什么得益呢?”

摘引圣经!这个女人想干什么?我也有了个回答:听着,那一句的关键字是“男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时,“男人”这个词既指男人又指女人。因为,女人是不算数的。因为,女人的意见不占地位。因为她们的地位只比牲口稍强一点,而如果她们同一个以上的人发生十性十关系,就要被人们用石头砸死。要改变那种局面需要更大得多的勇气,我的朋友!

“拿神奇女郎的行动来说,她常用手目挡开子弹。这够勇敢的了吧,呃?”

“可是那明显是自卫呀!”

“是吗?你试过蹲下去躲开一颗子弹吗?她的行动是具有目的的。它告诉我们,只要她有的,她都能给予我们。如果你真想看看神奇女郎是怎样一个人,那就去参加招待会吧。带上迪德尔。”

199x年2月2日

招待会的日子到了。我希望这一天不要来。

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朋友都到了。我们邀请的著名人士至少到了一半。新闻界也到了。

可是我没有见到他们,因为我能见到的只有比尔雇佣的好些穿着超短裙的女招待。

我需要喝一杯。尽快。比尔已成功地作弄了我,同时也贬损了杂志。

我伸手到手提包里找小药瓶。我的神经科医生已经让我服过各种各样的药,像丙米嗪、普洛扎克兴奋剂那样的东西,吃下去要有数周时间才感到有点效果。谁有时间等这么久呢?我属于那种人,十爱十作双重安排,如果一件事取消了,还有另一桩安排。我要让取消的人自感有罪,就像是他们欠了我一笔。我喜欢立竿见影,而且必须占到便宜。我需要的是立刻满足。

也立刻蒙羞。我正要打开药瓶盖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喝点什么,别吃那种东西,亲十爱十的。要不会伤害你的。拿着。”

梅西!

我完全忘掉了她同菲尔也是受邀客人。照例是接十吻——接十吻,拥抱,然后从她手中接过玻璃杯子以便吞下药丸。“没什么事,是吧?你没病,是吧?只是紧张了些,是吧?”

“紧张?梅西,你怎么会想到我紧张?”我喝下了她递给我的饮料。幸亏没有掺金酒。

“如果是我在办宴会,我肯定感到很大压力!”

“为什么?什么使你认为会出错?”我问梅亚。

“难弄啊!我没有说出什么错。我只想到,我只有一窝小猫小狗在试图组织一次像这样的大聚会。什么娄子都会出的!举例来说,那些女招待的服装。只剩一点点了,你说呐?”

“那不是我的主意。”

“啊?别人在替你作决定?”

“我不需要旁人替十我作决定。不过你需要授权别人分头负责把事情搞得顺顺当当——”

“‘顺顺当当’的定义可不明确。”

“嗯——”

“我觉得《邮报》的那个家伙注意女招待远远超过了注意神奇女郎。要是他醉醺醺地靠她更近,她会蹦起六尺高来的。”

“嗅,梅西,发发慈悲吧!……”

“瞧瞧那儿!有人递给她一条十毛十巾。但愿她们的服装是快速晾干的。”

“梅西……”

“真的。要是我来主办,我不会把这么多的责任十交十到别人手里去的。控制,控制是最宝贵的东西。你不能放松一分钟。告诉我,杂志也像是在这种快乐的混乱之中吗?”

这一晚上,不只是梅西一个人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

不过她是其中最重要的人物。

也许你会说,我所描述的这些事件并不是最要命、最关键、最蒙羞的事情。可是,都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的。

明天报上,我尊敬的人们会以为杂志的销售就一直是这么漫不经心的。

谁说世上不会有坏名声这种东西呢?

199x年2月23日

奇怪,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我自己也在同业界听到了。我已很接近于被替换。

梅西在男朋友的耳边唠叨,菲尔以一摞剪报为武器,跟几个投资人讲了,示意说我也许不是干这项工作的合适人选。

杰克打来电话,他也看到了同样的文章。

他用了大约历分钟尽说一些累赘、解释的话,老说:“我早跟你说过了,”令我很不耐烦。

“那么,从中得出什么教训呢?杰克?”我问。“经营杂志的压力是为男孩子准备的?不是为女人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我是说,对男人来说已经不容易,我奇怪女人怎么还会去干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她们来于这事,我的确希望她们去干别的事。如此而已。”

“对吵。你要是忍不了闷热,就回厨房去,呃?”

“那不公平,琳达。”

“你真正说的是妇女承受不了男子承受的工作压力,所以她们连试都不必去试。尽管你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压力。”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因为我做了许多解释。明天早上六点钟,菲尔召集投资人开会,我还得做更多的解释。

在大学期间,梅西说过,没有什么问题一瓶南方威士忌不能解决的。我懂了为什么它有这个绰号:“火火”。下到喉管使你觉得舒适、十温十暖。我觉得这正是我需要的。

要及时赶上这次会议,现在最好能睡一会儿。我必须有生气……锐利……能回答问题,能自卫。

目前我必须振作起十精十神。该死。我有了这样的感觉就什么东西也找不到了。这个星期拿来的该死的安眠药九搁到哪里去了?下一期杂志的稿件搁到什么地方去了?销售量是多少?

上帝,我累了。

199x年2月25日

我的十精十神科医生问我能不能把这次会议录下音来。我琢磨,当然,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该搞一个录音传给子孙后代呢?

“你肯定不介意吗?”她问。

“我不介意。也许你可以把我当作研究课题呢。你可以以我的名字命名。‘内塞尔罗德病例’或‘内塞尔罗德综合症’。在我死后,它还会存在下去。”

“名声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我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有什么名声。我只认为,名声的价值就像是一件能把门打开的工具。名誉地位略超出你本人一点,是有好处的。办事情容易些。但我真的从不把它当作一个目的。我对她说了这些意思。

但是她紧追不放。“你认为什么东西是你‘走了以后’仍是最重要的?也就是说你非常想在你的墓志铭上提到的,或在墓碑上刻上去的。”

“你提到这些事真可笑。昨天晚上我做梦,梦见了类似的事。”

你对一位心理学家说到“梦”,立刻引起她的极大兴趣。她不再在小本上乱写乱画,她做好摘记的准备,往前坐坐,以免漏掉一个血淋淋的细节。“对我说说梦。”

“噢,一定是我在招待会上吞了药片或者是喝了什么东西,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我梦见我死了,所有我认识的人都来参加葬礼。就像是我从上空望下来。他们致的悼词,好家伙,丘吉尔听了也要目瞪口呆。

“‘如果天假以年,琳达·内塞尔罗德的成就无可限量。’有个人这么说。而我感到心窝发疼了。就因为这件事,我的生命结束了。人们能提到我的地方,也只有这份杂志。”

“所以你并不真正喜十爱十这份杂志。”

“这是职业。这是活儿。开始的时候,想得很好,有神奇女郎的支持,还有一个工作班子,包括我在内,都相信她的主张。可是,行不通。卖不出去。只好妥协。”

“为什么?”

“因为不得不如此。投资人希望收回投资。所以我们所做的就是要尽快获利。”

“这样你不是也高兴吗?”

“不!”

“那么你为什么不退出呢?或者告诉他们,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因为游戏规则不是这样的!我们都知道什么东西能畅销,我们也干了一点。”我说出这句话似乎要想卖给神经科医生一份杂志。“不管怎么说,我不打算退出。”

“琳达,这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注意观察你。你同你的职工为一份你们并不喜欢的杂志工作累得要死。你自己并不相信它会成功。”

“可是我不打算退出。”

“我也没有说你应当退出。”

“要是我退出,他们就会说,幄,她应付不了啦。她不适宜做事。”

“你认为你适宜做这事吗?”

“当然罗!”

“哦,依我看来,一个适宜做事的人的脊梁骨是硬的,他们的信心是不会动摇的。”

“你没有听懂。”我说,“做事业大家都有个理解。你必须按别的其他任何人那样的做法去做事情。这就是游戏的规则。”

“那你怎么能在游戏中获胜呢?你们是在胁迫下才同意这些规则,而且不论结局如何你们都不可能获利。你只是按别人的议程办事,执行别人的命令,还在那里纳闷为什么不能赢。就像只是一名副手。现在你担心的是做一名好助手还是差劲的助手。我要问问你,你要是在军队工作,首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不打算退出。我不想要一个‘退出者’的名声,我也不想让他们以为我应付不了。”

她看来无话可说了。于是又重新开一个头。“跟我多讲讲你梦中的葬礼。”她说。

“神奇女郎也参加了。她致了悼词。她说的类似这样的话:‘她是值得我们仿效的榜样。她树立的标准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去争取做到的。’”

“说下去。”

“神奇女郎说,‘她的一生说明一个人努力工作会有什么样的成果。她是一个真正的神奇女郎’。”听起来像是在讽刺了。

“你不需要成为神奇女郎,”心理学家说,“你不必追求完美,不必成为这位坚强不屈、从不气馁的亚马孙人。

你就成为你。过去数周内你已经犯了不少错误,是你想维持原有的体制与方法才犯的错误。现在必须走你自己的路,制定你自己的游戏规则。”

“我该怎么做呢?办一份我自己的杂志?”

“只要你愿意,我看没有什么理由不能这样办。有你这样的经验和能力——你要是不行,还有谁行?”

“我退出这份杂志以后,谁会跟我工作?我的辞职消息会登在同业报上。找职工、找客户就不容易了,他们会说我——”

“不用考虑别人会怎么说。要是人们对你抱着偏见,认为你对付不了压力只好退出,那么不管你怎么于也说服不了他们改变看法的。告诉他们,他们对你的退出十爱十怎么说就怎么说。告诉他们,你认为他们的杂志狗屁不值。告诉他们,你就是不快活。不过你毫不在意他们的偏见。他们坐在办公室里琢磨一个女人能不能当好公司的头头,而他们应当问问自己的问题是:‘我有了自己的公司还要他们的公司干什么?’”

199x年3月1日

我已不再梦见自己的葬礼。

你已经死了还要什么纪念碑呢?他们为谁建纪念碑?

将军们——让别人去送死的人?

现在我正在建立自己的纪念碑。在我的磁碟放录机上,我以“没有领袖、没有教师、没有一定之规”与“我,我自己”的铭言来替代原来的铭言“欢迎开始新的工作周”。

新的杂志还没有刊名。但是,分发出去的计划书已经吸引了许多潜在的广告客户。

来了许多电话,问能不能到这里来工作。

神奇女郎送来一个公开的口信。她表示支持这个新项目,并要求别人也这样做。

有高层的朋友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