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皮尔逊从沙发上掉了下来,他这才苏醒过来,挣扎着爬到插着兰花的高水罐旁,把花扔到地上,开始饮罐里的水。他贪婪地喝着,大口大口地吞着。然而,就在他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水和胃里所存的东西却都从嘴里吐了出来,因为水里散发出了十十尸十十体的气味——他忘记了这些兰花有着烂肉般的古怪气味。
半死不活的皮尔逊走进浴十室,打开水龙头把头伸到水流下面。他久久地喝着、喘着气、哽咽着。
他的头脑里始终没有摆脱梦境和仙女的奇特声音:“杰夫里杀了我”。
皮尔逊的神智还没有请醒过来,上校又派人把他叫到了地下舱里。他费劲地整理好衣服,咽下了一把十十揉十十碎的药片,迈开不听话的双十腿向小丘走去。
脸面发肿、然而却生气勃勃的上校在十操十纵台旁等着他。上校用一个断然的手势把屏幕指给杰夫里看。屏幕上在闪烁的火光中出现了一个毫无生气的灰色斑点。
“又接到了一道命令。”
“我不干了。”皮尔逊声音嘶哑地说:“我是棋手!我不是杀人的凶手!战争不是我的职业!”
上校的脸沉了下来。他用力地咆哮起来;在他那虚弱的身十体里居然还能发出这样的气力,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
“我们是签订了协议的,你要想离开这儿,除非你替十我们赢了这局棋!别耍小孩子脾气!”
皮尔逊掉进了一口深井,正在往下掉着。
他的心口酸痛起来,胸闷得差点儿接不上气,眼前一片黑暗。上面的远处正在缩小,只露出了高不可及的一方蓝天。他想喊又喊不出来,双手使劲地去抓那些又滑又湿的圆木,但却无法抓住。
他掉进了百年不见十陽十光的凉水里,水淹没了他那向下飞坠的身十体,上面的一小方蓝天也消失了。
皮尔逊坐到了十操十纵台后面。
从那时起,转换开关又咔嚓咔嚓地响过两次,看到屏幕上升起了黑色的烟云,遮蔽了河流、田地、丘陵和丛林。还有那蝴蝶们旋转地跳着环舞的山谷。
从这以后,皮尔逊被调到了主十操十纵台上。
3
常常使皮尔逊不寒而栗的一个念头是:要是他找到了那唯一的、能够消灭在屏幕上占据着半个地球的对手的作战进程,结果又会怎样呢?
数千枚火箭将同时发生震耳的巨响。半个世界将陷入一片火海中,混凝土的楼板将纷纷塌落,钢轨被烧成扭曲的圆圈。
“不过这毕竟是战争。”他自己安慰着自己:“他们也有卫星、飞机、火箭。他们同样把打击目标瞄准着我们,他们也希望置我们于死地。”
皮尔逊正是带着这种情绪,坐在十操十纵台后面进行十习十以为常的调度作业的。
可是,在这个大型十操十纵台上,一切全都是另外的样子。
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坚强战士展开了十交十叉的双臂,正准备决死迎战。
有的时候,皮尔逊巧妙地算准的一系列棋步会突然遭到破坏,仿佛是从内部发生了爆炸似的。也有的时候,他自己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原先的状态,似乎是他在这信号之林里遭到了妖怪的迷惑,弄得他昏了头,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原来的树椿那儿。
当皮尔逊对他认为是薄弱的环节展开了致命的进攻时,进攻却往往会受阻于坚不可摧的防御。
每当皮尔逊沉溺于同不露面的对手所进行的奇怪的决斗时,他忘记了在屏幕上如此轻易地调动的那些亮点实际上却是飞机、军舰、快速登陆军十十团十十;他忘记了它们是在数千英里以外的地方,各个分队正在警报声中出发和完成着无法理解的急行军;他忘记了它们是像幽灵似地在浓雾中悄然移动的装甲军舰,也忘记了成千吨的燃料正在喷气发动机的喷嘴中燃十烧。
终于,有一天早晨,杰夫里刚刚来到班上,上校便把他叫去,傲慢地对他说:“从这个月起您的工资将要减少。这是司令部的决定。您是不是在和他们玩捉迷藏游戏?这是在挥霍纳税人的钱!还有,经常调动部队引起了一部分参议员的疑问。我们可能会遇到麻烦。总统对此很不满意,皮尔逊!见他的鬼,进攻吧!”
与此同时,在许多亮点的一片混乱中,在这种旷日持久的游戏中,皮尔逊模糊地感到了某种他所熟悉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预感变成了确信无疑。接连有好几个晚上,他忐忑不安地寻思着,是否要把自己的这些想法报告上校。
国家的国防委员会认为,他们的十操十纵台是独一无二的。可是皮尔逊确信,在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国家里,有着和这完全一样的十操十纵台。他熟悉对方的手法。只有伊凡·萨莫欣才会这样摆十布对方的一些棋子。他是唯一曾经赢过弗伦克·马克·克拉根的人。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杰夫里·皮尔逊决定更加仔细地观察屏幕上的各种行动,并对最近几天里的事件作出分析。
不久,杰夫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瘦了,脸色发乌,脾气暴躁而凶狠。为此,格伦诺中尉向上校打了报告,要求把他调到其他部门去。
一天,皮尔逊请上校设法了解一下,俄国的一级棋手依凡·萨莫欣现在在哪儿,他正在搞什么活动。不久,上校通知他说,萨幕欣已在半年前死于一次空难。
这一消息使皮尔逊大为惊愕。现在,他确信这里隐藏着某种神秘的谜,存在着同两个奇怪地从正常生活中突然消失的老对手有关的秘密。
皮尔逊熟悉萨莫欣的手法,就同任何一个人熟悉自己的伙伴一样,因为人的声音、身形、脸可以改变,但他的思维方式却象指纹一样,只能是每个人所特有的。
但是,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萨莫欣在运用同样的十操十纵台同他作对的话,那么,就出现了一个不可能回避的问题。要知道,直到现在为止,皮尔逊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防御问题。他一直在试图消灭敌方。但却忘记了敌方手中也会有致命的武器。
皮尔逊开始走动算好了的一系列棋步,来与萨莫欣对抗。他让潜艇跳起了令人迷惑不解的舞蹈,把对方的注意力从陆军十火箭装置的调动上转移开。于是,他看见东北方向上表示飞机的各个亮点连成了一条细线,而这条细线本来是可以由地下发射井的打击加以冲破的。萨莫欣失算了。皮尔逊使劲地十十揉十十了十十揉十十太十陽十十穴十。而当他抬眼再度观看的时候,他又重新落入了深井,感到又冷又暗。因为他看见了一道无法通过的障碍,而它在一秒种以前却是没有的。不但如此,他自己在加拿大的拉布拉多半岛一侧却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缺口——20英里长的毫无掩蔽的地带。
萨莫欣的潜艇正飞速驶向这条走廓。但是,它们又很快地转了一个大弯,划出了一个均匀的圆圈驶上了返航的路程,曲曲折折地在渔轮中间航行。
它们没有发动攻击。
皮尔逊终于对自己的问题得到了回答。
以前,他们也一定有过便于进攻的机会,不过他们却始终没有用过一次……
皮尔逊把对部队的控制重新调到了原先的状态,由参谋人员来掌握,而自己则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他的思路完全打乱了。
后来,他站了起来,像一个疲倦的行路人那样,吃力地沿着山溪的河谷慢慢走去。
他找到了那个头上淌血的仙女。她躺在那儿,就在他用石头把她击倒的地方。
杰夫里抱起她那很轻的身十体,紧十贴在胸前,尽量小心地不压皱她那轻十盈的翅膀。然后沿着干涸的河十床十走去。他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加里福尼亚他故乡的小城。他想走进自己家里,可是一大群十爱十看热闹的人不给他让路,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人们好奇地看着死去的仙女,看着她那垂着脑袋的、令人可怜的身十体。
“是我杀了她。”皮尔逊说。
街上响起了强音警笛的哨声,警车上的顶灯在闪烁,可是来的却不是警察。从吉普车上走下的是杰夫里所认识的、在地下舱里工作的军官们。矮个子上校仿佛是从地底下蹦出来似的。
“他疯了!”上校喊道。
就在皮尔逊痛苦地想着他该怎么办的时候,天上充满了啾啾的叫十声和笑声。
从摩天大楼上飞下了长长一圈跳着环舞的蓝眼睛仙女。她们托起皮尔逊像一根羽十毛十一样把他举到空中。
上校和他的随员们全都呆若木鸡似地楞着。皮尔逊看到那些变得愈来愈小的身形在挥舞着双手,慌乱地走来走去,有的还在人行道上奔跑着。上校从皮套中拔十出手十槍,向着皮尔逊射击。可是已经太晚了。
仙女们把弗伦克·马克·克拉根抬到了很高的、子弹绝对够不着的地方。那儿只有蓝天,就是他从井底下向上看到的蓝天。——
天空,太十陽十和有力地扑闪着翅膀的仙女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