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上帝份上,去叫派坡曼医生来吧,你不知道这很不对头吗?”我说道。
他似乎是唯一的一次听从了我的话,重重地踩着积雪穿过院子,连外衣都没穿。派坡曼医生查看了露丝的手指,看上去略有点困惑。“没什么严重问题,我觉得主要是一种歇斯底里。”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和一个注射器,给露丝打了一针。看来这起了作用,几分钟后,露丝的尖十叫变成了啜泣。
派坡曼用消毒剂擦了她的手指并用纱布轻轻地包上,然后对我说:“她早上会好的。她什么时候愿意就把纱布拿下来。”
我们将露丝抱上十床十,坐在她身边,直到她睡着。医生的话使我们稍稍放心,但仍然为露丝的反应感到大惑不解。
我午夜过后醒来了。房间里被绵绵不断的降雪带来的一种寂静所压抑着。我感到有声音,很奇怪的声音。是尖十叫?是呻十吟?还是咆哮?我爬下十床十摸十着睡衣,走到了露丝的房间里,打开寝灯。灯光非常昏暗,一开始我觉得是黑影在跟我开玩笑。露丝的手和胳膊黑得像擦伤的香蕉。空气里有股怪味,像是夏天肉里的味道。我的心怦怦地跳,连忙打开了顶灯。可怜的露丝,她纹丝不动,异常平静——她的胳膊全烂了。
他们说露丝死于血毒十症——一种与动物咬伤有关的少见的玻我一遍遍告诉他们:是这样,我们的孩子确实被一只猫,一只可恶的玻璃猫咬伤了。斯蒂夫很不自在。他的道理是,根本不用去抱怨什么毫无生命的东西,我们应该去控告派坡曼治疗失误。
我让斯蒂夫把猫弄走。他说要把它卖了,可事实上他撒了谎。我们埋葬了露丝。但我睡不着觉,每天晚上我都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根本不敢合眼,因为那猫总是在那里,露出满意的目光,等待着新的猎物。白天,什么东西都使我想到露丝,积木上的指印,厨房十抽十屉里的东西,食品店里她最喜欢吃的食物。我无法教书了,每个孩子都有一张露丝的脸和露丝的声音。斯蒂夫和伊丽娜一开始对我很十温十和,后来生硬,最后愤怒了。
一天早晨,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穿衣服,或离开十床十坐到沙发上。斯蒂夫冲我喊叫,说我简直莫名其妙,问我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女儿需要我。不过,您瞧,我不再相信我或者任何一个人能够改变这个世界了。斯蒂夫和伊丽娜有我没我一样过,我无足轻重。没有上帝,没有秩序,没有原因,只有混乱、残忍和异想天开。
当斯蒂夫终于意识到他的妻子十爱十米已从他的财产变成负担时,他就把我送到一个偏远的机构中,以使人们平静地忘掉我。慢慢地,我也逐渐喜欢上那儿了。我已经没有任何义务了。即使那里有污言垢语和疯子,也不比远离尘世更糟糕。
不过,有那么一天,他们给我穿上一套新衣服,让我站在铁门外玻璃窗前等候,他们不告诉我要干什么。那是个春天,蒲公英花开了,给草地撒上了星星点点的黄色。一辆车开了过来,一个年轻的妇女走出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喂,十妈十十妈十。”我们开车后,她对我说道。
那是伊丽娜,她已经长大成十人。自从露丝死后,我第一次想知道自己离开了多久。我觉得时间一定很长。
我们开了好长一段路,到了一所乡间别墅。打开围墙上的门,我们一起走上铺垫整齐的石板路,两个女孩跑到拱廊里。
“哈罗!”我说,“你们是谁?”
那个大一些的用手捂着嘴咯咯地笑着,说道:“你不认识我了吗?祖母,我是赛拉。”
那个小女孩一声不吭,用一种坦率的好奇注视着我。
“她是伊丽莎白,她怕你。”赛拉说道。
我弯下腰看着伊丽莎白的眼睛。眼睛是棕色的,头发是耀眼的金黄色,和露丝的一样。“不用怕我,亲十爱十的。我只是个没用的老太婆。”
伊丽莎白皱起了眉。“你疯了吗?”她问道。赛拉又用手捂着嘴咯咯笑起来,而伊丽娜则皱起了眉头,好像这是大逆不道的事。
我笑了,我喜欢伊丽莎白,非常喜欢她。“他们都说我疯了,”我说,“那也许是真的吧。”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踮起脚尖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就像一丝暖风拂面,然后一转身跑开了。赛拉跟着她,我看着她们跑开,感到心旷神怡。我很久没十爱十过一个人了。我渴望十爱十,又很害怕它。我十爱十过迪丽亚和露丝,她们都死了。
我走进房子,一眼就看到切利柯夫的玻璃猫。它在沙发边顶显眼的支架上不怀好意地盯着我。我的心似乎一下子十抽十紧了。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我说。
伊丽娜显然很恼怒,“当然是从爸爸那里。”
“斯蒂夫答应要把它卖掉的。”
“那,我想他没有,不是吗?”
愤怒使我的心跳加快。“他在哪儿?我要马上和他说话。”
“十妈十十妈十,别糊涂了,他已经死了10年了。”
我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开始颤十抖,感到玻璃猫那冰冷的下腭透出一种讥笑。
“我要离开这儿。”我说道。一种巨大的力量压碎了我的肺部,我几乎透不过起来。伊丽娜带着一种担忧的神情把我扶到门廊前,给了我一杯冰水。
“好点了吗?”她问道。
我深吸了口气。“稍好点了,伊丽娜,你不知道那怪物杀死了你妹妹,也杀死了我妹妹吗?”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是那么回事,就是!我现在要告诉你,如果你关心自己的孩子,就快把那东西扔掉。”
伊丽娜脸色发白,我不知道那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我几乎要流泪了,心乱如麻。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那玻璃猫的本十性十。我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说道:“听我说,那猫是由疯狂制成的,它就是邪恶。如果你稍有点脑子,你就会在今天把它拍卖掉。”
“不,我不会这样做的。那雕塑是无价之宝,我们保存得越久,它就值得越多。”
她有斯蒂夫的经济头脑,我绝对动摇不了她,我很清楚。
我绝望地哭着,双手紧捂着脸。我想到了伊丽莎白,想到她胳膊上娇十嫩的皮肤,脸上的红晕。那一吻的魅力使我的命运再一次重演了,我的心付给了她们。
杰逊晚餐时回家了。我们十十团十十十团十十围坐在餐桌边,吃了一顿好饭。他很和善,比伊丽娜和善得多。他问孩子们一天的情况,孩子们回答时他很注意地听。我当时既为她们粉嫩的脸色所吸引,又为记忆中孩子们肢十体破碎的可怕情景所烦扰。晚饭后杰逊为我倒了杯咖啡,我们谈起我的父亲,他知道他的声望,也谈起艺术和欧洲城市。可自始至终我却在骨子里感到玻璃猫不祥的目光,冷冰冰地透过墙和家具,似乎它们都不存在。
伊丽娜在会客室为我摆了张帆布十床十。我悄悄地溜过他们门口,走向汽车房。杰逊肯定手很巧,我在墙上发现一排各种各样的榔头,其中有一把非常漂亮的短十柄十榔头。我把它带回到会客室,藏在十床十下,他们根本没注意到。
孩子们进来了,一个个吻了我,道了晚安。我在黑暗中躲在十床十上过了很久,想着她们,尤其是伊丽莎白。她最年轻,最柔十弱,最可能受到动物的袭击。我昏昏欲睡,时时梦到伊丽莎白——露丝——迪丽亚,她满脸带笑,顶着飘飘的雪花,趟过溪流;一会儿又梦见玻璃猫,它那明亮的眼睛露着怨恨,晶莹的舌头十舔十十着晶莹的脚爪。夜一点点过去,梦却忽然像镜子被砸碎似地停止了。
房子里静极了。我支起身十子,将榔头从褥子底下十抽十出来。
我知道行动的时候到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前屋,那猫站在那里等候着,我就知道它一定会的。月光射在它乱蓬蓬的玻璃皮十毛十上。我能感觉出它的力量,几乎能看见,它的拱背处一闪一闪发着红光。那东西在动,慢慢地,慢慢地,笑了,哦,对了,真正的笑。我能感觉到它的呼吸。
我僵了一会儿,随后想到了榔头,杰逊的可十爱十的短十柄十榔头。我将它举过头顶,一榔头猛砸了下去。
那声音太美了,比钹声还脆,比喇叭声还响。我浑身颤十抖,但我一下一下地砸,满足地看着玻璃碎片雨点般在月光中闪闪落下。有尖十叫十声。“祖母,停下!停!”我再一次将榔头抡起,然后听到一种熟西瓜落地似的声响,榔头又砸到猫的身上。我谁也看不见,觉得眼睛里有玻璃,嘴里有血。但这都没什么,为了切利柯夫的玻璃猫,这份早就过期的遗赠,这个代价是太小了。
您知道了我的经历,不是没有过牺牲,现在是最后的牺牲了。我的眼窝感染了,很痛。是血毒十症,我敢肯定。
我不指望伊丽娜会原谅我毁了她这笔最大的收益,但我希望杰逊能带着孩子们来看我一两次。昨天我收到一朵玫瑰,看护说那是白的,举过来让我闻,还给我读附在里面的一张卡片:“伊丽莎白最能原谅人,她会希望你有这朵花的。睡个好觉,杰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