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梓译
尊敬的法官先生:
在这次向最高法庭作书面陈述时,我首先希望明确表示:这是我完全自愿的行动,我绝不企图博取公众的同情或请求减轻对我的判决。我写下这些话,是为了反驳某些虚假报道,因为在狱中我曾从报纸上读到,或从无线电转播中听到过这些报道,它们给战争失败的真实原因抹上一层假象。而作为战争后期宇宙舰队总司令的我,认为自己有责任对此提出严正抗议,抗议对我部下军官的无十耻诽谤以及毫无根据的横加指责。
我同样希望,这份声明能够解释何以我曾两次向法庭提出单独关押的请求,我要求尽快满足这个请求,因为我看不出法庭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我们失败的根本原因很简单,根本不像报道中所宣传的那样,由于士兵勇气不足,或是舰队的行动无能。失败的唯一原因在于:我们的科学水准比敌人更高。再重复一遍,正是敌人在科学方面的劣势才导致了我们的这次失败!
战争刚开始时,没人怀疑我们必将获得最后胜利。我们的联合舰队无论在数量或装备上都远远胜过对方,所有的军事科技优势也都在我们这一边。我们相信这种优势定能保持下去直至战争结束,唉,后来的事态表明,这种盲目的乐观多么可笑可悲!
战争初期,宇宙舰队的主要武器是远射程自动瞄准鱼雷,遥控球状闪电以及各种各样的激光脉冲射线,我们宇宙舰队的所有飞船全都拥有这些武器。尽管敌人也有这些手段,但他们武器的功率一般说来都远低于我们。此外,军事科研中心也是我们武装力量的主要支柱,其规模比敌人的类似机构要庞大得多。我们当然指望它的高科技水平能使我们保持已有的优势。
起初战争的确在按我们的预定计划进行,直至“五日战役”结束为止。那时我们占据了上风,但敌人比我们所预料的还要顽强。事情很明显,要取得胜利并不那么轻而易举,也不会如我们原来所想那么唾手可得。为了讨论下一步的战略,当时舰队的总司令塔克萨里斯将军召开了高级军事会议,我也是与会者之一。
那次,上将诺登教授首次参加了会议。他是军事科研中心的新任领十导十人,是在我们杰出的科学家马尔瓦逝世后才赴任的。我们武器的十精十良及强大在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马尔瓦而不是别人,他的死对我们无疑是个巨大的损失。但当时谁也不怀疑他的继承人具有卓越的才能,尽管许多人认为任命一位理论科学家来负责这种至关重要的岗位可能不太合适,但反对意见很快就被束之高阁。
我记得很清楚,诺登在这次会议上的发言产生了很大影响。过去,每当军事家们遇上难题,通常总会去向科学家求助。这次军事家问:能否再改良现有的武器,以扩大目前已有的军事优势?
诺登的回答出乎人们意外。从前马尔瓦也常被问及此类问题,但他总能够给予满意的答复。
“老实讲,先生们,”那天诺登说,“我很怀疑进一步改良武器能否达到预期效果,现在的各类武器已经不太能有所改进了。我说这话绝不是想否定我的前任以及科研中心几代人所付出的辛勤劳动,只是想让大家能注意到:近一百年来现有武器没有作过任何本质上的变革。我担心,人们把继承优良传统不知不觉地化为了僵死的保守主义。长期以来,科研中心仅仅只对老式武器修修补补,以此代替发展新的武器。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对手并不比我们高明多少。不过长此以往,我可不能保证情况永远总会这样。”
诺登的话无疑使出席者产生了很大的震动,他乘机进一步发挥说:“我们就是需要新式的,从未有过的武器!它们应该被制造出来,只是需要时间。从我接任以来,我已让一些老科学家离职退休,并任命一些杰出的青年人,命令他们对某些全新领域着手研究,这些领域看来大有前途。我相信,我所采取的步骤能取得成效,会使军事形势出现真正的改观。”
其实当时我们对诺登的发言抱有很大怀疑,还有人注意到他为人十分傲慢,感到此人过分自高自大。但我们并不知道,他通常只是在实验成果已进入最后研制阶段才发表这种声明的,他心中早已有数。
果然,还没有过上一个月,诺登就向所有的怀疑者们证明,他可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他宣布了“湮灭之球”的诞生,这种武器可将半径为几百米范围内的物质完全毁灭,化为乌有。于是我们大家陶醉于新武器的无比威力之中,却没有注意到它有一个致命弱点:湮灭之球在球形范围内发挥毁灭作用,所以在爆炸后,就连安放在它内部的极其复杂的启动装置也将一并被毁,因而它无法使用载人飞船来发射,载体只能使用可控导弹。这样,我们就必须着手实施一个规模大且代价高昂的计划,把原有的自动鱼雷都进行改装,使其能携带新式武器。这需要让一切军事进攻都暂时停止。
现在我们才比较清醒地认识到,一旦采取了这些步骤,我们就已犯下第一个错误。我和以前一样认为这是种非常自然的错误,因为我们那时只想到现有的武器多么陈旧落后,我们甚至把它们看成是原始过时的。但是我们没有估计到要把革命十性十的超级武器应用于战场实践时,需要经历一个过程,也没估计到这个任务的艰巨十性十。由于这种事已有上百年没发生过,所以谁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或体会。
对现有自动鱼雷的改装工程比预先设想的要困难得多。我们不得不另行设计新型的鱼雷,因为原有标准型的鱼雷太小,不适合作为载体。这就牵涉到要用更大吨位的宇宙飞船才能发射这种新型鱼雷,但我们仍然准备作出这种牺牲。六个月后我们舰队的大型飞船就已全部装上了湮灭之球,作战演十习十以及试验都说明它们能满足实战需要,我们也已准备投入行动。诺登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欢呼,他甚至含蓄地暗示说还有更惊人的武器将要问世。
这时出了件意外,在训练飞行中我们有一艘主力宇宙战舰突然无影无踪地消失了。调查结果表明:远程雷达的启动能在飞船刚刚发射鱼雷时立即触发湮灭之球!这艘主力舰就是这么被自我毁灭的。为了消除这一缺陷所需的改装工程倒不太大,不过预定的战役又将推迟一个月,同时这也引起了宇宙飞船上的军官和科学家之间关系的恶化。正当我们即将发起进攻时,诺登宣布湮灭之球的毁灭半径已扩大到十倍之远,也就是说消灭敌方战舰的可能十性十又扩大了一千倍。
于是我们重新部署了改装工程,不过这次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所得会大于所失。这时原来相当沮丧的敌人,由于我方意外停止了所有的军事进攻行动,却反转给我们以突然的打击。我方飞船上此时连一枚自动鱼雷也没有,因为军工厂已停止对它的生产。我们不得不临时退却,丢失了库兰星系及弗洛拉纳斯星系,还有作为战略要地的雷姆桑德兰行星。
这事当然有点令人难受,但损失还不算太大,因为夺回这些星系并不太难。我们毫不怀疑,在将来不久我们就能弥补一切——现在只需忍耐,等到我们的新式武器完全配备停当就行。
当我们最大限度地使飞船装备了这种能毁灭一切的武器的同时,敌人也在拼命建造他们的战船。虽说他们的战船相当老式,装备的武器也很落后,但其数量已经超过了我们。只要战斗一旦打响,我们就常遇上这种情况:敌人的数量往往比预料的两倍还多,这就导致自动武器在瞄准上的混乱和失误,使我方损耗更大。敌人方面自然也蒙受到巨大的损失,因为只要湮灭之球一经发挥威力,那么目标就会百分之百地被彻底毁灭,但我方所占的优势似乎并不如所料想的那么大。
此外,当我们的主力舰船忙于十交十战时,敌人又对防卫力量较弱的星球发动果敢的进攻。结果是埃里斯顿星系、杜兰纳斯星系、卡玛尼多星系和法拉尼东星系全被占领。敌军离我们的根据地只剩下五十光年的距离。
接下来的一次高级将领军事会议上出现了众多的相互指责,对诺登的指责更多,特别是舰队总司令塔克萨里斯将军声称,由于盲目信任似乎是万能的武器,我们现在已比从前明显削弱。据他看来,我们应当还是继续建造普通类型的飞船,以保持我们在数量方面的优势。
诺登大光其火,他把舰队指战员统统称之为忘恩负义,笨手笨脚。不过我想他内心中也和大家一样,对事态的发展感到不安。他在发言中表示,有办法在最短期间扭转局势,使我们重新占据有利地位。
我们知道,科研中心多年来一直在研制某种战斗分析器,此时诺登正式向我们公开披露了这方面的进展,使我们大喜过望。诺登的论点极其诱人并具有说服力。他说,即使敌方飞船在数量上是我们的两倍,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我们的战斗效率可以提高到两倍甚至三倍?数十年来,在十交十战中起决定作用的因素主要是生物十性十而不是机械十性十的——这是因为在三维空间中瞬息万变的战斗形势使个人或是群体都感到难以应付。诺登手下的数学家们曾分析过历史上一些典型战例,结果表明即使在我方战胜时,我们飞船战斗力的发挥也还达不到理论值的一半。
战斗分析器可以极大地改变这一切,只要用超级电子计算机来取代作战时的指挥官就行。这种设想从理论上讲并不新鲜,但至今这只是纯属乌托邦式的空想。我们中的许多人很难相信它能付诸实施,但是当我们从头到尾进行了若干次极为复杂的假想战争演十习十以后,我们全都心服口服了。
于是我们决定在仅有的四艘重型战斗飞船上都配备上这种分析器,使每支主力舰队各有一台。从这时开始麻烦也又随之而来,尽管我们到后来才明白其中道理。
由于战斗分析器包含有上亿万个电子元件,这就需要有支上百人的技术人员队伍去维护并使用它。这么多的人员是宇宙战斗飞船所无法容纳的,所以这四艘重型战舰又各自需要有一艘辅助飞船伴随,以便所有不值班的技术人员能在辅助船上休息。另外,安装工程也十分缓慢,工作极其复杂细致。所幸由于大家奋不顾身地拼命工作,六个月之内也终于全部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