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象》作者:艾·阿西莫夫(2 / 2)

“是这样的。”

“根据上述理由,每个机器人就会为自己主人的学术声望而辩护,而且只要有必要,就会说谎。在这种情况下,学术声望几乎与生命同等重要,因此,说谎的必要十性十就和维护近似第一条规则的必要十性十差不多了。”

“可是由于说谎,他们都会损害了对方主人的学术声望,艾利亚朋友。”

“是这样的。可是每个机器人可能对自己主人的声誉的价值有更明确的认识,并诚心诚意认为它比对方主人的声誉更重要。他还会认为,说谎比说实话的害处小。”

说完,白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道:“那么好吧,你能安排我和其中一个机器人──我想,先和R·伊达谈一次话吗?”

“赛伯特博士的机器人?”

“是啊,”白利淡淡地说,“那位年轻人的机器人。”

“只需几分钟就能安排好,”R·丹尼尔说。“我有一个配备在放映机上的微型听筒,我只需要一百空白墙。你要是允许我把这些影片柜挪开,这面墙就行。”

“请吧。我一定得对着一个麦克风那样的玩意儿说话吗?”

“不用,就象平常那样说话就行。请原谅,再稍等片刻。我还得跟船上联络,为R·伊达作出会见的安排。”

“达尼尔,要是不得等一会儿,把迄今为止的那些证词的副本给我看看不好吗?”

在R·丹尼尔安装设备时,利耶·白利点着了烟斗,把达尼尔递过来的那些透明稿纸浏览了一遍。

一会儿,R·丹尼尔说:“艾利亚朋友,你要是准备好了,R·伊达马上就可以跟你通话了。还是想再看一会儿?”

“不看了。”白利叹了一口气说。“我没看到什么新鲜东西。和他接通,准备好替谈话搞一下录音和录文。”

在墙上出现的R·伊达的平面投影像完全是个幻影,基本上是金属结构,丝毫没有R·丹尼尔的那副人样子。他的身十体高大而呈块状,除了结构上的细微末节略有差异外,和白利见过的机器人十大致相同。

白利说:“你好啊,R·伊达。”

“你好,先生。”R·伊达低声说道,听上去简直和人的声音一样。

“你是杰那奥·赛伯特的贴身仆人,对吗?”

“是的,先生。”

“干了多久了,伙计?”

“二十二年了,先生。”

“你主人的声誉对你来说很宝贵吗?”

“是的,先生。”

“你认为维护这个声誉很重要吗?”

“是的,先生。”

“维护他的声誉和保卫他的生命一样重要吗?”

“不,先生。”

“维护他的声誉和维护别人的声誉一样重要吗?”

R·伊达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要取决于他们个人的功绩了,先生。没办法制定一个总的准则。”

白利犹豫了。这些宇宙机器人比地球机器人说起话来理流利,更有理十性十,能否在思维上战胜他们,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说道:“如果你认定你主人的声誉比另一个人,比方说,比阿芙雷德·巴·赫姆包尔特的声誉更重要,你会为维护你主人的声誉而说谎吗?”

“会的,先生。”

“你在为你主人和赫姆包尔特博士的争论作证时说谎了吗?”

“没有,先生。”

“如果你说了谎,你会为了维护那谎言而否认你说过谎,是吗?”

“会的,先生。”

“那么,好。”白利说,“我们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你的主人,杰那奥·赛伯特是个年轻人,在数学界有很高的声望。在他和赫姆包尔特的争论中,如果他经不住诱十惑而表现得不道德的话,他的声望将蒙受一定程度的损失。但他还年轻,还有充裕的时间去挽回它,还有许多学术成就在面前等着他。人们将会把他剽窃的企图看作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一时糊涂所造成的错误,这种错误将来还能弥补。”

“相反,如果是赫姆包尔特经不起诱十惑,那总是就严重多了。他是一个老年人,其伟大业绩已经流传了两百年了,他的声誉迄今为止可以说是白璧无瑕。然而,所有这一切,都会因为他晚年的一个丑行而一笔勾销。在他相对说来有限的余年中,他十交十没有机会弥补了,他不会有多大作为了。就赫姆包尔特博士而言,他多年的成就都将付之东流,他的损失比你主人不知要大多少,而挽回自己地位的机会又比你主人不知要少多少,你明白了吗?赫姆包尔特面临着最糟的处境,应当更多地替他着想。”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R·伊达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的证词是谎言。那成果应该是赫姆包尔特的,是我主人不正当地企图窃取这份功劳。”

白利说:“很好,伙计。我命令你在得到船长允许前不准对任何人说起此事。你可以走了。”

影像消失了。白利一口口地喷着烟:“达尼尔,你认为船长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吗?”

“我可以肯定他听见*。除了我们以外,只有他听见。”

“好,现在把另外那个找来。”

“可是,艾利亚朋友,既然R·伊达已经供认了,那还有什么必要呢?”

“当然有罗。R·伊达的供词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一点问题也不能说明吗?”

“不能。我指出赫姆包尔特博士的处境更糟,很自然,如果他刚才是为了维护赛伯特而说谎,他就会转而说真话,正如他刚才实际上所说的那样。反过来,如果他本来说的是实话,他就会为维护赫姆包尔特转而说谎。这仍是镜像,而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

“那再问R·普莱斯顿,我们能得到什么呢?”

“如果镜像完善的话,那什么也得不到。但它不那么完善,两个机器人中总有一个一开始说的就是实话,而另一个一开始就是说谎,这就是不对称的地方。让我见见R·普莱斯顿。要是盘问·伊达的记录弄好了的话,请给我一份。”

影像放映机又用上了。R·普莱斯顿睁着大眼睛出现了。除了脑部的形状稍有区别外,其他地方和R·伊达都一样。

白利说:“你好啊,R·普莱斯顿。”说的时候面前摆着他问R·伊达的记录。

“你好,先生。”R·普莱斯顿说,声音也和R·伊达的一样。

“你是阿芙雷德·巴·赫姆包尔特的贴身仆人,对吗?”

“是的,先生。”

“干了多久了,伙计?”

“二十二年了,先生。”

“你主人的声誉对你来说很宝贵吗?”

“是的,先生。”

“你认为维护这个声誉很重要吗?”

“是的,先生。”

“维护他的声誉和维护别人的声誉一样重要吗?”

R·普莱斯顿犹豫了。他说:“这要取决于他们个人的功绩。没办法制定一个总的准则。”

白利说:“如果你认定你主人的声誉比另一个人,比如说,比杰那奥·赛伯特的声誉重要,你会为维护你主人的声誉而说谎吗?”

“会的,先生。”

“你在为你主人和赛伯特博士的争论作证时,你说谎了吗?”

“没有,先生。”

“如果你说了谎,你会维护谎言而否认你说过谎吗,是吗?”

“会的,先生。”

“那么,好,”白利说,“我们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你的主人阿芙雷德·巴·赫姆包尔特是个在数学界有很高声望的老人,可是他老了。在他和赛伯特博士的争论中,如果他经不住诱十惑而表现得不道德的话,他的声望将蒙受一定程度的损失。但他的高龄和他两个世纪的成就还可以顶得住,并终将使他度过这个难关。人们会把他剽窃的企图看作一个虚弱而昧于判断的老年人所犯的错误。”

“相反,如果是赛伯特博士经不起诱十惑,那问题就严重多了。他是个年轻人,他的声望远没有赫姆包尔特博士那样牢靠,一般说来,他面前还有几百年的岁月,可以积累知识,做一番大事业。现在,年轻时的一失足便会使他断送这一切,他将要丧失的前程比你主人的要远大的多。你明白了吗?赛伯特面临着更糟的处境,应当更多地替他着想。”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R·普莱斯顿不动声色地说:“我的证词是当我──”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再也没说什么。

白利说:“请继续说,R·普莱斯顿。”

没有反应。

R·丹尼尔说:“艾利亚朋友,恐怕R·普莱斯顿进入了滞态,完全失灵了。”

“那好,”白利说,“我们终于制造了一种不对称现象,从这点我们可以看出谁是有罪的。”

“怎么看出的,艾利亚朋友?

“好好动动脑筋。假如你是一个没有罪的人,你的机器人仆人为你作旁证时,你什么也用不着嘱咐他,你的机器人会说实话并证明你无罪。然而,如果你是犯了罪的人,你只好依靠你的机器人去说谎,那个情景就有点更冒险了。因为尽管机器人必要时愿意去说谎,毕竟更倾向于说实话,因此,说谎就比说实话更靠不住。为了防止发生这种情况,犯罪者就十分可能命令机器人说谎。这样,第二规则就加强了第一规则,也许是大大加强了。”

“那似乎有道理。”R·丹尼尔说。

“假设这两个类型的机器人我们都有一个。要是一个机器人没有受主人嘱咐,起初说的是实话,后转而说谎,在犹豫片刻后就能做到,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另一个则因受主人再在嘱咐,起初说的是谎话,后转而说实话,但要冒着大脑中正电子轨迹线路被烧毁而进入滞态的危险。”

“由于R·普莱斯顿进入了滞态──”

“因此,R·普莱斯顿的主人赫姆包尔特博士就是剽窃犯。如果你把这个转告船长,让他与赫姆包尔特博士立即面谈此事。他可以十逼十出供词来的。假如结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你马上告诉我。”

“我一定这样办。我可以走了吗?艾利亚朋友?我必须和船长密谈一下。”

“当然可以,用会议室,那是安置了防卫设施的。”

白利在R·丹尼尔走后什么工作也干不下去,他焦躁不安地默默坐着,许多事取决于他的分析是否有价值。他深切地感到自己缺乏机器人学的专门知识。

R·丹尼尔半小时后就回来了──几乎是白利一生中最长的半小时。

当然,要凭着从这张像人样的冷淡的脸上的表情来判断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行的。白利尽力不露声色。

“怎么样,R·丹尼尔?”他问道。

“恰恰和你说的一样,艾利亚朋友,赫姆包尔特博士供认了。他说他在指望赛伯特博士让步,自己获得这最后一次成功。危机已经过去了。船长很感激,他让我转告你他非常欣赏你的机敏。我也相信,由于推荐了你,我自己也会取得船长的信任。”

“好。”白利说。判断一经证明是正确的,他感到腿发软,头上冒汗。“可是上帝啊,R·丹尼尔,你再不要把我置于这种地位了,好吗?”

“下次尽量不这么做了,艾利亚朋友。当然一切还得看危机的严重十性十。距离你远近和一些其他因素。此时,我有个问题──”

“什么?”

“我们能不能这样假设,从说谎到说实话来得容易,而从说实话到说谎来得难?在这种情况下,滞态中的机器人会不会是从说真话转到说谎呢?因为R·普莱斯顿进入了滞态,我们能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赫姆包尔特无罪而赛伯特博士有罪呢?”

“是的,R·丹尼尔,这样说也可能是有理的。但现在,与此相反的那种说法已被证明是正确的,赫姆包尔特都承认了,不是吗?”

“是的,可是在两种说法都可能成立的情况下,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挑出正确的那种说法呢?”

白利的嘴十抽十搐了一下,很快便放松了,浮出一丝笑容,“R·丹尼尔,因为我考虑到的是人的反应,而不是机器人的反应。我对人比对机器人了解得更清楚。换句话说,在我和机器人谈话前,对哪个数学家是有罪的我心中早就有数了。一旦我在他们中间引出了不对称的反应后,我干脆就作出判断,把罪名加到我早就认为有罪的那个人身上。机器人戏剧十性十的回答足以制十服了有罪的人。我自己对人类行为的分析还不能做到这一步吗?”

“我很想知道你对人类行为是自私分析的?”

“上帝啊,R·丹尼尔,只要想一想,你就没有必要问了。除了真与假的问题之外,在镜像故事中还有个不对称的问题,那就是两个数学家的年龄。一个很老,一个很年轻。”

“不错,那又怎么样?”

“是这样的。我可以想象一个年轻人。由于一种突如其来的,惊人而新颖的设想而兴致勃勃,去向一位老年人请教这个问题。他从早年求学时候起,就把这位老年人作为这一领域中的神人崇拜着。我不可能想象一个誉满天下、成果累累的老年人,会因有了个突如其来的惊人而新颖的设想去请教一位比他年龄小上几百岁的人。他准把这个年轻人看成是‘十乳十臭未干的小子’,或任何宇宙人会用的别的什么说法。不但如此,如果一个年轻人有这种机会,他会去偷窃一个他奉为神明的人的思维成果吗?这不可想象。相反,一个有日落西山之感的老年人,倒很可能会攫取最后一次出名的机会,并认为在这个领域中,一个十毛十孩子不配享受他视为禁脔的权利。总而言之,不可想象赛伯特会偷窃赫姆包尔特的成果,从两个角度看,赫姆包尔特都是有罪的人。”

R·丹尼尔沉思了好久。随后伸出手来。“我得走了。艾利亚朋友,见到你真高兴,希望我们很快能再见面。”

白利热情地握住机器人的手说:“如果你不厌弃,R·丹尼尔,不用很久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