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这层封皮,里面还包着一层纸,上写:“杰基尔死后或失踪后方可启阅。”
作为一个律师,厄塔森必须保持职业上的忠诚,他强压好奇心,把信放进私人保险箱的最深处。
时间慢慢地过去,一个星期天,厄塔森散步,经过博士的家。他看见一扇窗半开着,形容枯槁的博士正紧十靠窗坐着,呼吸新鲜空气。“是你,杰基尔!”他惊喜地叫道,“你好吗?”
“很糟,”博士疲倦地回答,“非常糟,我的日子不多了,感谢上帝!”
“多出来遛一遛,就会好些的!”
“你真好,我也希望能这样……”他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但是忽然笑容消失,就像被一只魔手抹掉了一样,博士的脸上骤然换成了一副可怕的、令人憎恶的表情,使厄塔森十毛十骨悚然,窗户也随之啪的声关上了。
“上帝,上帝!它使我联想到另一个可怕的人!”厄塔森森不住喃喃地自语着。
三、谁被谋杀了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浦尔来访。
“老天!”厄塔森立即跳起来,问:“出了什么事吗?”
“厄塔森先生,”浦尔说,“我再也受不了啦!我认为,博士可能被人谋杀了!”
“什么?谁?谁谋杀了他?”
“我也说不清,您最好亲自去看一看。”浦尔剧烈地颤十抖,几乎接不住律师递给他的酒杯。
这是一个月光惨淡、寒风呼啸的夜晚,枯黄的树叶在风中颤十抖,发出凄厉的叫十声。厄塔森和浦尔匆匆赶路,谁也不说话,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揪住了他们的心。
他们走进大厅,发现所有的仆人都聚在这里。
“怎么,你们为什么都在这儿?”
“我们害怕!”仆人们说,一个女仆甚至呜呜地哭起来。
“嚎什么!”浦尔厉声说,“去给我拿支蜡烛来!”然后,他请求厄塔森跟他一起到后院去。
他们轻步穿过那堆满箱篓的大房间,走进楼梯口。
“先生,您尽量轻些,我让您听听他的声音,但您不要被他听见。如果他叫您进去,千万别进去!”说完这些,浦尔便鼓足勇气,朝楼上喊道:“先生,厄塔森先生想见您!”
“我不能见任何人!”楼上回答,那声音充满愤怒,伴随着嘶嘶的寒气。
“先生,”浦尔对厄塔森低语道,“这是我主人的声音吗?”
“好象变得厉害。”律师面色苍白地说。
“仅仅是变了?”浦尔问,“不,我在这里工作了20年,会辨不出主人的声音?不,主人又被谋杀了!8天前那呼天抢地的哭声才是属于他的,而这个声音,却是凶手的!”浦尔说。
“呃,假定博士被杀了,那凶手为什么要留在房间里呢?”律师问。
“问题就在这里,”浦尔说,“一周来,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反正不是我主人的东西整天地哭,还急不可耐地要一种药品。他把药名写在纸上,丢在楼梯口——这倒是主人平时的作风。我就拿着这药单满城跑,买来的药,每次都不合标准。”
“让我看看这个纸条。”律师说。
浦尔把一张皱巴的纸递给厄塔森。
“你看不出这的确是博士的笔迹吗?”厄塔森嚷道。
“笔迹又算得了什么?我见到过这个人!”浦尔说。
浦尔那天有事去后院,没想到这个家伙正在箱子里翻找东西,突然发现管家,大叫一声,跑到楼上去了。
“您说说,如果他是我主人,他为什么要叫,要逃避我?为什么他要戴着面具?我的主人是个大个儿,而这家伙,像个老鼠!您再听听,他正在楼上走来走去,脚步那么轻巧,像个小伙子。不,这决不是博士,说他是海德,那倒很象!”浦尔终于说出了这个可怕的名字,边说边打着哆嗦。
“浦尔,”厄塔森终于下决心说,“既然这样,我们有责任把门撞开,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
“啊!这正是我希望您说的话!”浦尔大叫道。
他们叫来另一个仆人,拿着斧子,站在门口,然后厄塔森走进那发出无休止的脚步声的房前喊道:“杰基尔,我要见你——非见不可!你不答应,我们就撞门!”
“看在上帝份上,别那么做!”门里发出哭泣般的声音。
“是的,这的确是海德的声音!”厄塔森叫起来,“浦尔,砸门!”
门非常坚实,他们砸了很多下,才把门砸开,房里的一片死寂把他们吓呆了,壁炉里生着火,炉旁放着安乐椅,小桌上放着茶具……看起来这房间正是一个最安静的工作室。但是房间正中却侧躺着一个还在十抽十搐的人。他们踮起脚走近他,把他翻过来,看见了海德的面孔,他的手中还紧十握着一个发出苦杏仁味的小药瓶。
四、人十性十分割的试验
凶手在这儿,已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博士在哪儿呢?大家找遍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博士的踪影。但是办公桌上,却放着墨迹犹新的几份文件,第一份就是那遗嘱,但是继承人的名字却不是海德,而是“厄塔森”!
厄塔森只觉得双眼发黑,文件签署的日期是今天,这说明他今天还活着!第二份文件是写给厄塔森的,要他读一读信封里的“自白书”,就会明白所有的事。
厄塔森回到自己的寓所,怀着紧张的心情拆开了自白书,一页一页地看下去:
我生来就占有大量财产和足够的聪明才智,因此我注定要有一个灿烂的前程和与之相应的清高孤傲的十性十格,我不得不全力压抑第二自我,压抑那沸腾着的、寻十欢作乐的欲十望!诚然,每个人都具有善与恶的双重十性十,但是这两种品十性十的对立在我身上表现得更突出、更鲜明,当我放松自己,把自我控制丢在一边,我是我自己,我一头扎进可耻的寻十欢作乐中;当我辛勤地致力于造福人类的研究时,我也是我自己。这两种互不相容的品十性十捆在一起成了痛苦的根源。如果可以把它们分开,恶就可以自行其是,不必受善的约束、指责;善则在光荣显耀的路上步步登高,不必因恶而羞辱、悔恨。分离它们的诱十惑力是如此强烈,它使我废寝忘食地去研制这种药剂。最后,我用某化工厂的某种盐类配制成一种沸腾、冒烟的药液。我克服了自己的恐惧,把药液一口吞下。接着产生的,是撕心裂肺的、诞生和死亡的痛苦:肌肉在紧缩,骨头在断裂。不久痛苦过去,人有如新生。一切义务的束缚都溶解了,我感到轻松、兴奋、生气勃勃。我朝镜子里望,第一次认识了海德。他瘦小、轻捷,和仪表堂堂的杰基尔相比,他身上虽然有畸形、朽败的烙印,但也是自然的、人十性十的,给我一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极力克制海德心中那“欲”的冲动,再喝了一杯药剂,看我是否能恢复原形。我重受了一次肢十体溶解的痛苦,又成了杰基尔。这种药的魔力引十诱着我,直到我变成它的十奴十隶。试想想,只需一杯药,我就变成了海德,可以自十由地寻十欢作乐,为非作歹;同样只需一杯药,海德便像呵在镜子上的一口气那样消失,代替他的是德高望重的、坐在实验室里的杰基尔,任何恶行都不可能和他产生联系,他的名誉洁白无瑕,这有多妙!
为了长期地尽情享受善恶分离的乐趣,我买进了大批这种盐类。但不久,终于出了破绽。海德撞伤了一个小女孩,不得不用杰基尔的签名支付赔偿费。这以后,我为海德另立了一个户头,而且在一段时期克制自己,不让海德出现,把他锁入“牢笼”。但禁锢愈久,欲十望愈强,当我再一次喝下这种药剂时,海德变成了一个恶魔,于是犯下了打死卡鲁爵士的骇人罪行,全国都在通缉这个令人痛恨的杀人狂海德。
我虽然做到了人格分离,但却有共同的记忆。海德在作恶时可以如醉如狂,不顾道德的约束;杰基尔对海德的罪恶却不能不怀着理智的恐惧。上绞架的威胁迫使我放弃这场游戏,而杰基尔正是我避难的城堡。但海德却一直在我内心嚎叫,要求复十活,而且逐步摧毁我用十药力维持的平衡。有一天,我在花园的长凳上休息,回忆着海德堕十落的生活。忽然,一阵恶心,一阵颤栗,我晕倒了。眩晕消失,我觉得自己变得胆大冲动。我低下头一看,我的衣服变得又宽又大;那双富贵、肥十润的手,变得青筋毕现,而且长满了十毛十:无需药剂,我竟又变成了那个人人追捕的、臭名昭著的罪人海德!
我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我尽力把衣服整理得像样一些,用帽子盖住半个脸,叫了一辆车到了一家旅馆,人人接近我这恶的化身都止不住战栗,而我也怕见人。幸好我的笔迹还是同样的,我写了封信给拉尼翁,让他拿着我的信到我家去找浦尔,从锁着的柜子里把我的药剂拿到他那里去。于是我以海德的面貌出现,在拉尼翁那里,当着他的面恢复了杰基尔的面目。这件事对可怜的拉尼翁打击太大,他憎恶这种变形的试验,但又不忍心为了惩罚恶的海德而同时葬送善的杰基尔,这使他十精十神崩溃,走向了死亡。
而我,面对着时时要变成杀人犯海德的可能,痛苦和恐惧使我十精十疲力尽。我不得不越来越多地把自己关起来,靠喝双倍的、甚至更多剂量的药保持杰基尔的原形。更可怕的是,那种盐类很快被我用完,我用重新购置的同种盐类制备出来的溶液,却再也不能产生复原的效果。我这才明白,我原来那批货是不纯的,正是我不认识的那种杂质,使药剂产生了邪恶的功效!
我现在是最后一次用杰基尔的思想来思考问题了,我必须抓紧时间,把这份自白书写完。半小时之后,我又将变成那个可恨的海德,而且永远以他的面目做人,他会不会死在绞刑架上,抑或在最后的一刻有勇气解脱他自己?
在此,我封好我的自白书,让杰基尔的生命来一个结束。
厄塔森怀着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读完了“自白书”,随即,他又从保险箱的深处拿出拉尼翁医生临终前给他的密信。那封信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杰基尔变形的经过,同时表现了一个正常人对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格分裂的极端憎恶。
至此,杰基尔的人十性十分割的试验,以悲剧的形式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