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丝塔沉默了片刻后开始说话:“你在报上读到的事写的是我。我也只有模糊的印象,不过更像是梦境。小船倾覆后,我立刻沉到了海底。我根本不会游泳。水里一片漆黑,后来出现了一些光点和说话声。渐渐地我什么也不知道了突然下起雨来,我非常惊讶,海底哪来雨点?后来你的车突然开来了”“他们是什么样子?”我急着问。
“不知道,我只是中间人,他们在海里生活,谁也没见过他们。我只看见一些无定形的庞然大物,他们可能没有身十子”看来关于这件事我比她了解得更多些。我眼前浮现出一串用肉十眼分辨不清的小动物。
薇丝塔显然也在试图弄清这件奇怪的事情。她说她在梦中也没看见过他们,尽管他们在同她讲话。我突然抓住她的手,决心带她远走高飞,可她却慌乱地把手缩了回去。我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从海底钻上来找我们呢?”薇丝塔说:“人们把海洋变成垃圾场,他们无法呼吸了。他们先于我们诞生在这个星球上,和人类一样有生存的权利。只有遭到生存危机时,他们才会这样行十事”我觉得事态极其严重。他们虽不希望战争,可一旦他们作出决定,人类便难以继续主宰世界了。他们利用中间人和人类接触。薇丝塔已经不是人了,她只为别人储藏智慧。她不能确定哪些想法是自己的,哪些想法是他们的。她和他们的意识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薇丝塔告诉了我她的一切,我为她的勇气感到佩服。我想到了王子与美人鱼的故事。虽然在正常人看来美人鱼只是一个怪物,但王子还是十爱十上了她。我把薇丝塔搂在怀里,自从邂逅开始便产生的激十情再也按捺不住了,我热烈地吻着她。
从这天气,我们决定生活在一起。
我和薇丝塔像普通人一样幸福地度日。两星期后的一个星期日,薇丝塔告诉我今天将有严重的事情发生。我们本来准备出去野餐的,但此时,兴致一下子全没了。薇丝塔的预感让我烦透了。我坚持出去,我们回到城里已是晚上6点。薇丝塔说阿尔塔姆可能已经遇到了麻烦,她同我阿尔塔姆知不知道存放样品的保险柜的密码。
我不能回避现实了,薇丝塔能预知一切的,她是一个中间人。我开车向研究所急驰,薇丝塔急切地告诉我应当把样品放回大海,否则将发生不幸。我冲进了一片漆黑的实验室,用力一揿电筒,电筒却没有亮。这时,我觉得一个身披斗篷、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的人正慢慢举起另一只手。我看清了槍口,扳机响了两下,却没有槍声。惊惶失措的我居然还活着,但我的双十腿已无法动弹了。那人骂了一声朝我起来,但却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地上。
很久没有声音。我回过神打开了灯。屋里躺着两个人,一个是袭击我的家伙,另一个躺在保险柜旁边,地板上有一大滩血渍。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我抓起地下的槍,发觉它不像槍,而像一个儿童文具盒。是什么力量挡住了这个强盗的猛扑又致他于死命的呢?我望着被巨大力量掀掉的保险柜门,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地板上散落着从小箱子里掉出来的东西,其中有装着最新样品的密封盒。原来他们需要的是这个!
如果我能将这些样品带到首都去,我就能向那儿的科学家和政十府当局敲起警钟。我们的对手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竭尽所能要把这些菌体送回大海。眼下,当他们在大海深处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是不会让我去报警的。但我决定试一试。我在实验室里没找到阿尔塔姆,正准备走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说话人声音很奇怪:“这件事不是我们干的是另外的人,他们想夺走您的‘阿尔法’,您的同事不同意,他们就强行取走。我们只要您还回‘阿尔法’,否则将打死你。”
“你所说的另外的人为什么要抢‘阿尔法’?”我问。对方顿了一顿,说“‘阿尔法’可以切断电源。有了它可以不怕炸弹,可以发动战争您在地板上找到的文具盒一样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武器,它是辐射品,您可以把任何拥有能量的东西作为试验对象”电话挂上了,我全身冒冷汗,同我说话的不是人。
我离开了实验室,薇丝塔坐在汽车里似乎睡着了。现在对我来说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薇丝塔是对的。他们从海洋底层上来是因为水流终于把废弃物带到了几千米深的地方,整个世界都被人类污染了。人类不断地和自然界“作斗争”,却忘记了自然界是他们的摇篮。我们超过了限度,于是自然界的消极抵制逐渐变成了积极的抗拒。阿米巴原虫是各种生命的祖先,他们保持着自己固有的模样沉睡在海洋深处,似乎在等待自己的时刻这严峻的时刻或许已经到来。
我隐约感到应该拯救人类,给人类一个拯救自己的机会。
好像这一切取决于我,仿佛我能阻止不理智的人类在海洋里埋葬一艘又一艘的核潜艇他们似乎信任我,他们在某些方面的智慧超过了我的理解能力。他们整个群体生存在能量相当大的力场内,他们可以随意扩大这种力常据他们说,企图夺回“阿尔法”的人打算利用的正是这种能量。愚蠢而不知悔改的人类啊!
我决定冒险去首都。我叫薇丝塔留下,但她不同意。我伸出一只手,但没摸十到她,似乎有人在我们之间拉起了一张穿不透的膜。“你以为实验室里的人是自己摔死的吗?”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既然你十爱十上了美人鱼,就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危险吧。我尽量忘掉他们在海底教会我的一切,我要珍惜咱们俩的时光。”
我默默地听从了她。汽车沿着荒凉的道路往首都奔去。
汽车出现了一种异常现象,好像有人给汽车加了一个马达似的。我知道这肯定来自薇丝塔神奇的力量。种种疑十十团十十仍然笼罩在我的心头,我不清楚应该戒备什么人。那些企图抢去“阿尔法”的人是干什么的?阿尔塔姆在哪儿?他还活着吗?
“耶些人是军事情报机关的。”薇丝塔能看出我的疑问,“他们早就对港口发生的事情感兴趣了,美国核潜艇来‘友好’访问的那一天,报界曾披露,原来装在潜艇上的所有核弹头和为反应堆准备的燃料都变成了普通的铅。从你和阿尔塔姆去海里采水样的时候起,你们就被监视了。”
她还告诉我军事情报机关的人想抢走“阿尔法”,阿尔塔姆报警之后,就出现了中间人。阿尔塔姆眼下还活着沿途已有缉捕我们的通缉令,我们凭着惊人的速度冲过了一个个哨卡。追捕我们的吉汽车向我们扫射,我听见了子弹反弹时的声响。薇丝塔在汽车四周布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子弹穿不透的膜,为此她消耗了很多能量。
不一会儿,他们调来了直升飞机。大口径机槍射十出的爆破弹尖声呼啸着,只需碰上一颗我们就完了。我想到了辐射品,薇丝塔也吃力地说着“辐射品”。我打开车门,冲着疯狂的飞机按了一下电钮。飞机突然失控了,空中升起了一股轰鸣着的烟柱。
我回头望着薇丝塔,她已经奄奄一息。薇丝塔的躯体,更确切地说是她那已成为他们那个群体的一部分的脑细胞,如果不从外界不断补充能量是不可能生存的。薇丝塔一定知道自己不能离这个滨海城市太远,但她却仍然坚持要我带着她一道走。薇丝塔在我怀里喃喃地说:“你不要责备自己,是我这样决定的。你别为我而怪罪他们,他们未必懂得什么是十爱十情请吻吻我”我吻着她冰冷的唇,这是最宝贵的一瞬,此后我们将永世分离。
摧毁直升飞机实际上是向国家武装力量宣战,我再也不能指望得到理解。薇丝塔死后,我的一切行动变得不符合人们的常规,但我并不为此感到奇怪。我突然掉转车头向悬崖开去,我相信这正是薇丝塔所希望的。第二天黄昏,我终于悄悄地来到了通向大海的那条荒凉的道路上。
我抱起薇丝塔,遗体出奇的轻和柔软。大海把她赐给了我,我又把她送还了大海。我把装有样品的密封盒也扔进了大海,这是薇丝塔要求我做的。
这时传来了警察的哨音,他们在追捕我。我不打算再躲避他们。我从上衣兜里掏出辐射品,抡起胳膊把它扔进了大海。一切都拿回去吧。我平静地想。人类将按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与薇丝塔诀别后,我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只是一想到人们把我当作异己分子围歼时,我总是感到有点伤心。
“投降吧!”悬崖顶上的扩音器拼命喊叫。
我没有举手,却感到有些紧张,因为明白自己终于承担起这一使命,自觉或不自觉地在代表他们说话,是以一个中间人的身分在说话。薇丝塔曾经说过:“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对付这些。于是我慢慢地迎着槍口走去,仍然没有举起手。
我被捕后,他们开始对海湾进行搜索。一架重型喷气式轰炸机在离海面只有800米的地方,用摄象机分层拍摄从水面到海底各个水层的情况。与此同时,测位器和红外线测深仪的屏幕亮了。他们发现在80米深的水里清晰地显露出一十十团十十密集的东西,像是一个肿瘤,又像是水母。
飞机扔出了五颗圆圆的重型炸弹。炸弹只爆炸了一颗,接着飞机摇晃了一下,栽入大海。水面膨十胀起来,掀起五颜六色的水柱,抛出飞机的碎片。
这一事件引起了恐怖。我被当作一名国家罪犯押向一个军事基地。囚车在离国防公路只剩5公里的地方发生了意外。
司机和押送我的中尉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司机迷失了方向。一种莫名其妙的轰鸣声响彻了整条公路。紧接着又是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奇怪的寂静,全干线上所有汽车的马达都停止了工作。
我奇迹般地挣脱了手铐逃了出来,我摸十到了阿尔塔姆的家里。阿尔塔姆还活着,他只记得有人要抢“阿尔法”,后来的事他就不记得了。我无法向阿尔塔姆详细解释所发生的一切,我取出一叠纸计算起来。“生物群体释放出来的能量的强度完全取决于外部的作用。这一点我们在最后一次的样品试验中已经确定了。再往下就应得出这样的结论”阿尔塔姆领会了这个根据严密的计算推断出来的结论。
“您是想说生物群体扩大力场是对他们遭到轰炸的自然的保护十性十反应?他们还没有采取任何有针对十性十的行动?”
我望着被不祥的寂静笼罩着的城市喃喃自语:“就是那么回事。”这个城市和毗邻地区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都停电了。蓄电池等一切轻便的电源也都没有了电,直接或间接利用电力的所有系统都停止了工作。人们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降临在自己头上的灾难有多么严重。
只要引起保护十性十反应的东西发生变化,力场就会自行消失,不用我们作任何努力。我手头上没有准确的原始材料,不知道飞机失事后掉进生物群体里的有害物质的数量,但即便是粗略的计算也说明力场即将消失。但是如果我们继续用一定的强度对生物群体施加某种影响,那么力场还会改变形式和范围此刻,总理在亲自主持政十府特别委员会会议。有人向国家提出了一个类似最后通牒的东西,要求政十府部门完全按照他们说的采取明确的行动:通过一项减少废水排放量和处理掉60%的工业废物的法律。如果通过了该项法律,他们将立即解除对港口和城市的能源封锁。一个叫莱顿的委员嘲笑说,难道海湾里的水母也学会了书写最后通牒?总理则担心接受条件就要大量的投资,就会减慢经济发展的速度。其后果必然是通货膨十胀,十交十易所也可能出现混乱。国家安全部长则提出要和对方派来的代表面谈。
现在谁都知道省城的一个科学家是他们派来的代表,对我的通缉令也解除了。政十府特别委员会希望我能出来和他们正面谈判。
政十府委员会开会的屋子里散发着尘土味。我一跨进门槛,五个人就用好奇和冷漠的目光望着我,好像是在看一只被十插在针尖上的稀有甲虫。
他们要让我拿出自己与水下怪物有直接联系的证明。他们只懂得一门语言——权力,就是说,我必须表明自己的实力。屋角一个古老的大钟指向了4点1刻,现在我可以行动了,如果阿尔塔姆干得顺利“15分钟后,海底怪物的力场范围就要扩大,甚至将扩展到古德罗普列克地区,这就是对你们的警告,也可以说是给我的委任书。如果你们认为这还不够,三天之内仍不通过他们建议的法律草案,那全国就要丧失能源。”
听了我的这番话,那些人毫无惊慌失措的反应。我预感到我的计划肯定有些不严密。15分钟过去了,我的赌注全输了。他们又等了5分钟,秘书走进屋子,把一份公文放在桌上。
“您的同谋者阿尔塔姆被海上巡逻队逮捕了。你们策划的十陰十谋破产了。”
我被押到了地下行刑室,他们要按最高级别来结束我的生命。背后响起了扳动槍机的声音,我轻声地喊出了使我感到亲切的名字:“薇丝塔”就在这一刹那,地下室的灯熄灭了,四周突然一片漆黑。
我立即听到了楼梯上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就是说,他们也时时刻刻胆战心惊。我们打成了平局。
政十府特别委员会被迫签署了条约,通过了他们建议的关于环境保护的法律。条约里还附加了一条保证我和阿尔塔姆生命安全的协议。我和阿尔塔姆不久被释放了。
我们坐在汽车上再一次驶向我难以忘怀的大海。阿尔塔姆说他还没上船就被海上巡逻队抓起来了。可是水电站在他被抓之后半小时被一种神秘的力场控制住了。这就是说,力场的范围在没有外界干预的情况下发生了变化。这一定是有人帮助了我们。阿尔塔姆对此迷惑不解。
我也不再细究原因,我只相信我的薇丝塔。
那天下着雨,于是我认为是雨天影响了人,使我作出了意外的决定,把我引上了这条路。今天没有下雨,但我又来到了这里。我是来告别的吗?他们是一些非常复杂而且离我们相当遥远的生物。他们能理解吗?他们为什么来到我们身边?为什么现在又要离去?
他们应当留下某种象征告别的东西,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就这样离去,让我们毫无所知,在这里不断等待。他们还信任我们吗?他们把这美好的浅蓝色星球表面留在人类手里后,能安心地沉睡在海洋深处吗?或许这只是暂时的退却,是总攻前的力量重新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