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了一份牛排,给贝尼点了汉堡。进餐时,惟一的声音便是一首轻轻的《跳舞皇后》。经过昨晚的事,我没打算跟他说话。
晚餐前,我得抓紧时间上网查询有关簇生雷马萨斯的资料。这种植物没有灭绝的危险。它在小隔间里像杂草般生长着,不能用来治病。
我不知道贝尼在做什么。
他吸完最后一杯可乐,用力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想找到一种新的植物,用安格雷萨的名字为它命名。”他说。
“什么?”
“这是我的生活理想。”他说,“如果你告诉任何人,我想你会被解雇。”
“你正在办公大楼里寻找一种新的植物品种?”
“事实上,我想为阿巴乐十十团十十的四位成员分别找到一种植物,安格雷萨是第一个。”
我想,要找到一种全新的品种,问题就太多了。
“阿巴唱歌的时候,这世界是如此的繁茂。”贝尼说,“你能在他们的音乐里听到。他们的音乐与自然世界里留存下来的植物产生着共鸣。音乐帮助我保存自然界中的珍稀植物。”
轮到我沉默了。这种共鸣为贝尼服务,这是我能想到的全部。他已经有太多成功的案例,毕竟,去世的流行歌手的音乐指引人们去发现新的植物品种,谁又听说过比这还要疯狂的事呢?
那晚,我写日常报告的时候略去了贝尼的理想。有些东西是高层们不需要知道的。
阿巴·福兹库克,47节:《跳舞皇后》第五天。犹他州动力和光能办公室。
我们把这一天的时间都花在观看更多的毫无价值的植物样品——多得让我无心去记住它们,什么软木榄仁树啊,格鲁米克罗瑞啊,还有科第母瓦瑞卡塔。到这天快结束的时候,贝尼拿出了浇灌费用——我们很少给这个费用的。由此,我知道他放弃了。
“不管簇生雷马萨斯了?”下楼的时候,我在电梯里问他。
忽然问,他比画出数字6。他径直走向波利的小隔间,伸出手说:“我向你道歉。”
波利坐在那里,动也不动。面对自己的小小的失败,她表现出了勇敢。
“我原认为你的植物可能是一种未被人知的品种,可它不是。它是常见的种类,却是漂亮的标本。”
我们迅速地离开了。至少,他没有给她任何浇灌费用。
阿巴·福兹库克,47节:《跳舞皇后》第五天。漫步在大街上
贝尼就是这样,他无法忍受当我们分析了一栋三十层高的办公大楼的每一种植物后,一无所获,甚至连一株卡拿色兰佛丽娅都没发现。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把头探进在每一间小店里进行观察。他不是在逛街——他从来不自己买东西。我想他是希望能有点意外收获,在烟草店或者杂志亭中发现一些罕有的植物。我费劲地跟着他,还顺便买了点打折的母亲节礼品。
我们匆匆忙忙地逛完了两家二手书店,一家东方织毯店铺,四家艺术品商店和三家快餐小吃店。
“贝尼,”我说,“找点吃的吧。”
“就这儿。”他说。
“什么这儿?”
“这里有,不过是我们还没找到。”
《跳舞皇后》在指引他了,我猜。周围的店铺正在关门。
“你去瞧瞧印度珠宝店,我去看看Q先生大号服装店,”他告诉我,“五点钟外面见。”
我照办了。我冲身着印地安纳瓦霍人传统服饰的妇女微笑,但她没有笑。她想关门了。我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店内,注意到这里各种即将灭绝的仙人掌,然后便离开了。贝尼没在人行道上,我尾随他走进Q先生大号服装店。
他极其平静地站在一个展示打折衬衫的货架前,双手揣在兜里。
“要是你穿就太大了。”我说。
“东南角的橱窗。”
好吧。我走过去。那是一个可十爱十的小陈列:古生海蓬子,蝶兰属芦丁还有尖角樱草,没什么特别的。
有点不对劲,我凑近去看尖角樱草:这花的颜色并不是常见的浅灰蓝或淡紫色,而是淡黄色。
老板向我走过来。“对不起。”他说,“可是我们要关门了。您可以告诉我您决定要买的,我做个登记,好吗?”
“我只是在欣赏你的尖角樱草花。”我答道,“哪儿买的?”
“是我母亲种的。”他说,“我开店的时候,她送了些给我。”
“她去非洲或者马达加斯加旅行过吗?”
“我舅舅在外事处工作,常常到处跑,她过去常常跟着他。我记不得她去过哪儿了——我得问问她。”
“你介意我摸十摸它们吗?”我问。
他说当然可以。叶子是典型的灰绿色的椭圆形叶子,带有茸十毛十,花朵在这些叶子上摇曳着。这东西肯定是尖角樱草,但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尖角樱草。
“我想你最好给你母亲打个电话。”我说,接着又说明我和贝尼的职业。
店铺关了,可店家和他的员工等着他的母亲前来与我们会面。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贝尼只是靠着货架站着,闭着双眼,手揣在兜里。“你又重蹈覆辙了。”我悄悄对他说。
他没有回答我。正当我转身走向尖角樱草花时,他睁开眼低声说:“尖角樱草。”
然后,他笑了。
阿巴·福兹库克,32节:“我有一个梦。”第二天。安格雷萨的墓前。
关于贝尼,我想说的是,他很高尚。他带我去了瑞典,我们存安格雷萨的墓碑周围种下了那“尖角樱草”,或者说是《跳舞皇后》。结果,这种花并非任何病痛的药方,但它是一个新品种,贝尼给它取了名字。
“安格雷萨会喜十爱十这些花的。”我告诉贝尼。
他没答话,只是不停地播种着那植物。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周围,有一个美妙的声音系统在演奏着她的音乐——当然,只是她的歌曲中的一首。相信天使吧,她吟唱着。我不知道我是否相信天使,但我能看到天使在贝尼工作中给他带来的好处。没有人打算找回已经失去的世界,可到处都有那失落世界的小小片段存活了下来。贝尼正是在挽救那些片段中的一部分。
“这些花真好看。”我对他说。
当然,他什么也没说。
他不需要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