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面前的地面说:“也许你想坐着听我的评论。”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在她脚边。
“你的韵十律安排不错,但那些只不过是纯粹的机械技巧。”她在他身后来回走着,“一个聪明的炉子也能这么做。好好坐着别动!”
刚才她没注意到让欧文坐的地方有个蚂蚁窝。第一群蚂蚁已经开始爬到他身上。正好能配合玛达的计划。
“你真正的问题,”她继续说道,“是你对死亡一无所知,很可能对欲十望也知之甚少。”
“我了解死亡。”欧文缩回双脚,抓住自己的膝盖,“每个人都懂。花儿会死,松鼠也会。”
“你认识的人当中有去世了的么?”
他皱了皱眉头。“我自己不认识她,但在梅里米亭那地方有个女人掉下悬崖摔死了。”
“你有母亲么?”
“别拿我开玩笑。谁没有呢。”
玛达就没有,她和她的一千名革命同志是自动产生的。不过现在不是告诉他的时候。“把你的手伸出来。”玛达捡起一只蚂蚁,“这是你母亲。”她把它捏死,弹到欧文的掌心。
欧文低头看那只死蚂蚁,再抬起头来看玛达。泪水涌进他的双眼。
“我觉得我十爱十上你了。”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玛达。”她俯身为他理好披肩,“不过十爱十上我不是件好事。”
八、剩下的全部
玛达惊讶地发现图书馆里只有几本真正的书,也就是真的印在塑料上的书。剩下的馆藏已经由一个很落后的非独立智能生物分门别类,包括几百亿千兆字节的印刷物、图片、音像制品和虚拟现实文档。没有一样能告诉玛达她想知道的东西。图书馆有埃及新王国、伊斯兰阿巴斯王朝及国际月球基地的信息资料——然后就是令人诧异的空白。她想找的是有关特鲁波恩、乌托邦、陶则提、智能工程和空间延伸理论的信息,却一无所获。图书馆里只有最近的历史。馆内的非独立智能生物能提供机器人22年前修建这个图书馆的方案,还有魔鬼苹果前一年夏天向顾客提供的菜单,当地黑貂队的全部输赢记录(在过去百年里的记录是533对905)。它还知道在梅里米亭摔死的女人名叫艾格尼丝,她死后两年,钱德拉和尤里生了个小孩,名叫做赫里克。
玛达手一挥,屏幕变成一片空白。她发现欧文待在附近一间休息室里,穿着一身艺术家风格的衣服,好像要摆姿势让人画像似的。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提屏幕。她注意到他边看边读,嘴唇一动一动的。她穿过阅览室,挤过去靠近他。
“在看什么?”她问。
他把手提屏幕转向她。“那丁·杰拉德的《燃十烧雪花》。想听他的一首诗吗?”
“以后再说吧。”她向他靠过去,“我才读了有关月球基地的东西。”
“是的,古代历史。有点意思,对不对?希腊人啦,文艺复兴啦,这一类的东西。”
“可之后的信息我一点儿也找不到。”
“后来的事就像噩梦。”他点点头,“太可怕了,所以我们把它们忘掉了。”
“什么可怕的事?”
他轻轻敲着脑袋,笑了。
“当然了,”她说,“现在再也不会发生可怕的事了。”
“对。大家现在都很高兴。”欧文伸出手去,把一绺头发从她额头上拨十开,“你的头发真美。”
玛达根本想不起自己头发是什么颜色的。“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你也会把它忘掉。”
“那当然。”
“艾格尼丝,那个死去的女人。她的朋友们一定很伤心。”
“当然。”现在他正在玩她的头发。
问得好,飞船说,他们一定有办法消除记忆。
“怎么了?”欧文的脸和月亮大小相近。接下来他会告诉她什么?玛达有点害怕。
“艾格尼丝也许有一位母亲。”她说。
“十妈十十妈十和爸爸。”
“女儿的死对他们来说一定很可怕。”
他耸耸肩膀,“对,我可以肯定他们把她给忘了。”
他的手抚十着她的头,玛达真想把他的手一巴掌打开。“但这怎么可能?”
他迷惑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特鲁波恩,”她毫不犹豫地说,“离这儿很远很远。”
“你们那里没有图书馆么?”他指着环绕四周的屏幕说,“所有我们希望忘却的东西都放在图书馆。”
向后跳!玛达几乎没法不出声地说话了;如果她怀疑的是真的的话……跳两分钟。
外面的维度空无一无,她的内心也空空荡荡没个着落。她的双臂紧紧抱在胸前。出了什么事吗?
当然出事了,但她不愿意说出来。“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空虚乏味的世界。”
她身边的欧文闪闪发光,像波光粼粼的兔子湖的水面。
“玛达,怎么了?”飞船问。
“没什么。”她笑了。当她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玛达根本想不起自己头发是什么颜色的。“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你也会把它忘掉。”
“那当然。”
“我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我也很难过。”欧文握住她的肩膀,“你要我告诉你怎么使用这些头带吗?”他指着一架子有金属网眼的带子。
“扫描中,”飞船说,“这是微电流开关,可以调节神经突触的输出结果。我认为它们是某种虚拟现实的输入/输出界面。”
“不。”玛达扭十动身十子挣脱欧文,一个箭步冲出休息室。她感到无比愤怒,这些人竟然故意破坏记忆。欧文忘掉了多少不愉快的恋十爱十故事?如果她能这样做,她恨不得一步跳过这个和谐挣扎之村,向后扑向那个身份地雷。他起身追赶她时,她抓住他的手。“我得马上离开这里。”
她拖着他走出图书馆,来到外面的艳十陽十下。
“等等。”他说,可她还是拽着他沿颂歌大街出了村子。“等一下!”他站住不动,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她只好转过来面对着他,“你为什么这么不安?”
“我没有不安。”玛达可以感觉到血流撞击着太十陽十十穴十,胳膊底下直冒汗。现在我需要你。她默默地向飞船求助。“那么好吧。是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她深吸一口气,“我们来谈谈古代历史,欧文。你记得吗,那时候,神灵经常直接出面干预人类的事情。”
欧文睁大眼睛看着她,好像她的耳朵里长出了豆子似的。
“我是个女神,欧文,我为你而来。我要带你走向你的归宿。我要给你灵感,让你创作出伟大的诗篇。”
他张大嘴巴,接着又闭上了。
“我的崇拜者用种种名称称呼我。”她举起一只手直指蓝天。帮一把。
试试雅典娜如何?我这里有点数据堵塞
“对希腊人来说,我是雅典娜,”玛达接着说,“我是城市的守护神,还掌管技术、文艺,同时又是智慧之神与战神。”她伸出手指向欧文震惊不已的脸,食指正对眉心,“和你不一样,我没有母亲,我一出生便已发育完全,我是从孕育我的人的额头上冒出来的。我是雅典娜,一位童贞的女神。”
“你把我当成大傻瓜吗?”他瑟瑟发十抖,不敢正视玛达愤怒的眼光,“我过去住在枫城,玛达。我不是头脑简单的乡巴佬。你不会真的要我相信这些女神的十胡十说八道吧。”
她泄十了劲,糊涂了。她本来期望欧文相信她。“我不是不尊重你,欧文。不过事实就是……”事情不像她想像的那么简单,“我期待于你的是,相信自己的潜能,欧文。我希望你鼓起勇气,敢于离开这里跟我走。跟我奔向群星,去开始一个新世界。”她双臂在胸前十交十叉,抓住胸衣的边缘,从头上脱掉,抛向身后。没等胸衣触地,飞船已将此前倒进其他维度的质量搬运回来,将胸衣变成了指挥舱和生活舱。
欧文努力不去看玛达的胸部,却又不能控制自己。玛达看了他的神态,觉得十分高兴。她踢掉皮鞋,鞋子化为飞船甲板,从他们下面升起。她从肥十大的黑裤子里走出来。当她把裤子向他扔过去的时候,他畏缩了一下。几秒钟后,两人已经置身飞船的主升降扶梯,在一片金属质的辉光凝视着对方。
“怎么样?”玛达说。
九、责任
玛达难以接受现在的特鲁波恩。她可以看到雄伟城市的幽灵,听到死去朋友的喃喃私语。她决定住在曾是绿海的森林里,那里没有从前的地标提醒她失去的东西。她下令飞船开始建造与他们在地球上发现的类似的基础设施,这种设施只能支持技术先进的种族。飞船立刻全力投入这项意义重大的工程,开始从别的空间里借到废弃的物质。玛达希望飞船能时常陪陪自己,却很少使用它留给她的联络链接——一个直接和它的感知系统相连的银戒指。
飞船做的第一项成果是一个农场,欧文称之为雅典。包括他们的房子,一座流水工厂.一个砂坑和一座谷仓。土路通向有圆屋顶房子的田野。那些地方都十交十给飞船的机器人照管。玛达让它建一个独立的图书馆,选在树林进去一点的地方。她宣布,那里是获得信息的地方,永远不会用于销毁信息。欧文的很多夜晚就是在那里度过的。他说要努力使自己配得上她。
玛达告诉他,作为一个诗人,为特鲁波恩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命名的任务就十交十给他了。欧文听了受十宠十若惊。
“它们一定已经有了名字了啊。”从刚耕耘过的大豆田一起走回家时,他对玛达说。
“给它们命名的人已经消失了。”她说,“那些名字也随之消失了。”
“你们的人。”他等着她说话。风儿吹过森林,像是声声叹息,“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这个时刻,她真后悔把他带到特鲁波恩。
他长叹一声,“肯定很难熬。”
“你不是也离开了你的同胞吗?”她说。她有意这样说来伤害他,因为他直率的问话伤害了她。
“是的,为了你,玛达。”他放开她,“可你离开他们却不是为了我。”
他捡起一块鹅十卵十石举在眼前,“现在你是玛达石,”他对它说,“不管你击中谁……”他把它扔向树林,“砰”地一声撞上一棵树,掉在地下,“……它就是玛达树。我们会在田里种下玛达种子,然后从甜蜜蜜的玛达果子里榨出玛达果汁,一天里其他时间就在玛达大街上跳舞。”他大笑起来,揽住她的腰,抱着她旋转,把地上踢得尘土飞扬。她大吃一惊,也跟着大笑起来。
玛达和欧文在不同的房间睡觉,所以她也不清楚欧文想不想跟自己做十爱十。除了第一天说不想要她之外,他从来没谈过这方面的事。也许就是因为这方面原因,他才老是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借机挨挨擦擦。肯定不是偶然巧合,特鲁波恩只有他们两个人,地方大得很。而在玛达这一方,他的犹豫也很合她的心意。尽管她从前和自己的同胞很亲密,但他们当中没有谁和她有过身十体上的接触。
但不管前面的路是坎坷还是平坦,她选择了这个男人。银河系在经过十分之二的旋转后早已忘记了过去的特鲁波恩,但当初的革命理想还在召唤着玛达,要她完成自己的使命。
“亲十吻是什么样子的?”那晚他们吃过饭后玛达问道。
欧文把叉子放在咖喱花菜的碟子边上,“你从来没亲过谁么?”
“不然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欧文跳过桌子,用自己的嘴唇在她的上面碰了一下。这飞快的接触让玛达两腮发红,好像刚从砂坑跑回来一样。“就这样。”他说,“只会更好。”
“你还是认为我的十乳十房太小吗?”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欧文脸红了。
“你这么评论过——或者,至少想这么评论。”
“评论?”这个词好像梗在他喉咙里,让他咳嗽起来,“你对某一方面做出评论,并不是说你否定这个整体。”
玛达低头顺着脖子朝下瞄了一眼。她没有大幅度增加胸部的分量,只有10到12克,但现在血管充十血使它膨十胀得更厉害了。这是一种令人愉悦的负荷,却让她觉得自己的身十体比花粉还轻。“是这样,不过,你觉得它们太小吗?”
欧文从桌子边上站起来,走到她的椅子后面,双手放在她肩膀上,她就顺势靠着他。在她的脸颊和他的肚子之间有个什么东西。她听到他说:“你的胸部是整个星球上最美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到这时,她才意识到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以后,两个人都没空作什么评论了。
十、九个小时
玛达瞪着天花板,眼睛睁得很大,不过什么也没看见。她的注意力转向内心世界。她从欧文身上滚下来,他的左臂横在她腹部上,把她拉近后给了她那天晚上的最后一个亲十吻。手臂的肌肉松十弛下来。当她把自己的十卵十子释放到涌进她输十卵十管的十精十十液中时,她可以听到他潮起潮落般的呼吸。游十动的十精十十子中最有活力的那个顶十破十卵十子的薄膜后分解了,释放出它的基因物质。在受十十精十十卵十第一次分裂之前,玛达散开一股股DNA物质。如果不进行必要的多样化,他们永远也无法重振革命运动。对自己的干预结果满意了,玛达这才让胚泡顺着自己的输十卵十管滑十下去,附着在子十宫壁上。她刺激胚泡,这个细胞十十团十十于是变成了一个带着细尾巴的大圆头,像个逗号。一个个细胞迅速有了自己的专项分工,折成一根贯穿整个胚胎的管子,编织成神经纤维。深色十色素注满头上的两个凹陷处,鼓起来成了眼睛。一张嘴巴慢慢张开,里面还有一个心房不停跳动的心脏。神经管的前端膨十胀成会变成大脑的囊室。头部和尾部各冒出两个东西,上面的变成桨形物,玛达立刻把穿过它们的细胞硬化成指骨。下面的变形成为两条细长的腿。午夜时分,胚胎变得有她指甲盖那么大,开始活动,成了一个胎儿。有时他眼睛会睁开几分钟,然后眼皮又合上了。玛达和欧文会有一个儿子。组织细胞从头上冒出来变成了耳朵。玛达感觉他在倾听她的心跳。他的尾巴不见了,肠子沿着脐带滑十动进人腹部中去。他的指纹开始打转。他把大拇指塞十进自己的嘴巴。因为胎儿在她子十宫里浮得太高,玛达感到呼吸困难。她把自己换成坐十姿,这时欧文还在睡梦中咕哝。突然,晚饭花菜里的咖喱让她觉得心脏痛起来。子十宫的肌肉收缩着,疼痛向她肿胀的腹部平铺开去。
把这个喝了。飞船把一个高脚酒杯的营养物质放在十床十边的矮桌上,胎儿从现在开始长得很快。营养品尝起来像生了锈的钉子。你做得不错。
胎儿开始倒立,好像他在尝试做体十操十。不过接着他把头依偎在母亲的骨十盆上,平静下来,也许是因为母亲体内没有足够空间让他像父亲那样做出肢十体舒展的运动d现在她可以感觉到沿着两十腿和十陰十道传来的阵阵电流般的颤十动,那是因为小宝宝在震动她的神经。他现在长大了,每小时能长一公斤,长出新的肌肉和肩胛间腺。玛达厌倦了,打起了瞌睡。六点三十七分,羊水破了,把十床十铺弄十湿了。
“嗯。”欧文翻身从十温十暖芬芳的羊水上滚开,“你说什么?”他在睡梦中问道。
子十宫收缩开始了,她的手紧紧十抓住他的胸口。“救命。”她哀叫道。
“什……?”欧文用胳膊肘支着脑袋,“嗨,我被弄十湿了。我怎么被弄……?”
“欧一欧文!”她可以感觉到娃娃的脑袋扯着她的产道,肌肉被拉伸到不可能的地步。
“玛达!怎么啦?”他把脸凑到她跟前,“玛达,出了什么事?”
这时小宝宝已经冒出来了。这比她惟一的一次做十爱十美妙不知多少倍!她屏住呼吸说:“我有了一个儿子。”
她伸手到两十腿之间,把儿子抱到胸前。这时她的双十乳十变得很大,而且酸痛起来。
“我们叫他欧文吧。”她说。
十一、生儿育女
接着玛达又有了伊诺斯,费利西娅,梅拉利尔,拉尔夫,贾里德,伊丽莎,萨希斯,玛萨西科,特玛,西玛,卡斯珀,赫维拉,杰恩卡……李和利蓓加。
回到特鲁波恩七年以后,玛达不再生孩子了。
十二、从那以后
玛达觉得自己肯定不是个特别好的母亲。她充满勇气,思维很快,她就是这样被设计出来的,但设计她时并没有赋予她养儿育女的耐心。她不能忍受的不是孩子们的哭哭啼啼,肮脏的尿布,或是把东西吐得到处都是,她内心的反叛十精十神受不了的是孩子们的完全无用。她的母十性十经常出错,时常给错玩具,做错饭菜;孩子们要跟她玩时她一言不发,孩子们想走开她却非让他们说话。玛达和飞船已经算过了,只需要五十个她修改过基因的孩子,就可以为特鲁波恩重新拥有人口提供必要的多样十性十。生了利蓓加以后,玛达因为可以不再要孩子了,感到格外开心。
尽管她让人感觉不好,但孩子们还是很十爱十她,问题是玛达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们。她经常分析自己的感觉,去除那些她认为是矫十十揉十十造作和多愁善感的东西。她担心自己的情感在设计之初就没有包括十爱十别人的能力。或者是因为在七年之内一下子有了五十个孩子让她变得麻木了。
欧文看来很享受当父亲的感觉。他是那种孩子希望一起玩耍的人,他们找玛达则是为了寻求答案或者决定。玛达喜欢看着倒门依偎在父亲身边,听他讲他编的那些奇妙的故事。他们跌跤时欧文会把他们抱起来,或者让他们骑在他肩膀上,这样他们就能看到他看到的东西。他们会把秘密告诉他,但他们从来不告诉玛达。
孩子们全都很喜欢飞船,它给每个孩子准备了一个机器人的伴侣,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他们全都继承了父亲脆弱的免疫系统,他们的染色体复制得很好,完整十性十和十精十度都不错,超越了海弗利克极限①。但他们没有母亲灵活改变身十体组织的能力,所以他们可能会淹死,或者折断脖子。这些机器人伴侣还非常关注每个孩子,这样的关注是他们忙得十十团十十十团十十转的父母无法提供的。每个小孩都相信自己的伴侣有独一无二的个十性十。即使是七岁的小孩也太小了,不知道自己希望玩伴是什么样,机器人玩伴便会成为什么样。总的说来,玩伴和飞船一样聪明,飞船在它们的非独立智能生物体内输入了天真淳朴的成分,这样小孩子们就能捉弄他们。对兄弟姊妹的玩伴搞恶作剧是最有趣不过的一件事。
【①指培养中细胞生命的自然极限。】
七年后雅典开始扩大。图书馆的规模是原有的三倍,多出一排教室和工作室。在三个十操十场边上有一个新体育馆。欧文叫飞船建起一个小剧院,这样孩子们就可以互相表演节目。原来的房子扩建成一整圈,用走廊互相连接,中间是个庭院。每天晚上玛达和欧文都搬到一座不同房子的卧室去。欧文认为让孩子们看到他们睡在同一张十床十上很重要;玛达同意他的观点。
生了利蓓加后,她想做一些和孩子无关的事情。她让飞船干农活的帮手犁出一块地,每天她就在那快地上干一小时活。她不同意欧文管它叫“十妈十十妈十的十爱十好”。玛达种了蔬菜;不过她不大需要花卉。尽管她种植块十茎十作物有一手,可还算不上一个特别能干的园丁。不过,她真的很喜欢除草。
双手轻快地在深色土壤上劳作,这是她最宁静的时分。正是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想到自己所作的诺言:献身二大权利。十分之二的旋转过后,她显然丧失了热情一旦不是第一条:独立的科学家有权保持自己个体的独立。玛达觉得很骄傲.她的孩子们个个都保持着自己的独立十性十。当然,他们并无行使第二项权利的迫切需要,也就是控制自己的身十体结构——这方面玛达已经替他们代劳了。当他们长到一定年纪后,飞船肯定把分子T程学传授给他们,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真正的问题是,对他们而言,进人过去的可能十性十已经永远不存在了。如果她所创造的新的特鲁波恩无法享受第三项权利,即自十由进入时间维度的权利,这个世界还算得上美好吗?
十三、复原
“玛达!”欧文在花园边上向她招手。她眨眨眼睛。欧文穿的衣服和她第一次在十四行诗大街前的魔鬼苹果餐厅前见到他时穿的一模一样,连那红色小披肩也不例外。他扬扬手里的野餐用的篮子。“今天晚上飞船照看孩子们。”他大声说,“来吧,今天是我们相识的周年纪念日。我自己算过了,我们是在八个地球年以前的今天见面的。”
他把她带到树林深处,找个地方铺上毯子。他们四肢舒展地紧挨着坐着,开始翻篮子里的东西。里面有色拉、细香葱三明治和十奶十酪面包。他斟上玛达果子酒向她祝酒,告诉她赛欧博汉可以松开沙发自己走路了;艾琳娜希望每个人都学一种乐器,这样她便可以指挥一个家庭乐队了;梅拉利尔今天问他飞船是不是人。
“它不是人。”玛达说,“它是个非独立智能生物体。”
“我就是这样说的。”欧文把他十奶十酪面包的硬壳剥十开,“可小孩子说它如果不是人,它怎么会说笑话。”
“它说了个笑话?”
“它问小孩子:‘你为什么不能拥有一切?’然后它自己回答:‘如果你有一切的话,你把它放在哪儿呢?一’她用胳膊肘碰碰他的软肋,“听起来更像是你说的笑话,不像飞船说的。”
“我有份礼物给你。”两人吃饱后,欧文说,“我写了首诗给你。”他没站起来,也没有动作很大的手势。他把篮子轻轻推开,凑在她耳边念道:
“十爱十你就像用我的舌头接雨水。
树叶沐浴在你的雨露里,
没有感觉的地面也被你淋湿;
然而,就像长着傻瓜一样脸庞的花朵,
我面向天空,把自己打开。”
玛达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她从没真的哭过。“我喜欢,因为它不押韵。”她明白了她流泪的原因,因为某种忧伤,“我很喜欢。”她吸吸鼻子,微笑着,用餐巾擦擦眼角,“以后再也不要押韵了。”
“好啊。”他说。
玛达看着自己伸出手去,轻轻十抚十摸欧文脖子的一侧,然后把他拉到自己身上。然后她不再管自己了。
“别再生孩子了。”欧文的低语似乎充满了她的整个大脑。
“对,”她说,“不要了。”
“我再也不想多添一个人分享你的十爱十了。”
他们都得到满足后,她用指尖轻点着欧文后腰上渐渐冷却的汗珠,然后把它十舔十干。“欧文,”娇十媚的声音如丝绸般润十滑,“你真好。”
“这就是你的评论?”
“不。”她伸长脖子看着欧文的眼睛,“我的评论是,”她说,“你的情诗给错了对象。”
“反正也没别的人可给。”他说。
她娇嗔一声,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也许是吧,”她笑道,“但你不该这么说。”
“不,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她用一个手指堵住他的嘴,像她的宝宝那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玛达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快乐,然而这种快乐是危险的。她翻身离开欧文,身十体里所有欣快的感觉都被愧疚和羞耻的沉重挤十压了出去。她不应该快乐。她已经接近背叛她的造物主的事业了,而且是为了什么?为了这个男人?“有些事我不得不做。”她摸索着找衣服,“我没有办法。对不起。”‘
欧文警惕地看着她,“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做了这件事之后,我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飞船会解释的。”她费劲地把衣服穿上,“照顾好孩子们。”
“这话什么意思?照顾好孩子们?你要做什么?告诉我!”他对她嚷嚷着,而她则四肢着地地爬开了。
“飞船说我的躯壳会活下来。”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能给你的只有这具躯壳,欧文。”玛达跑开了。
她没料到欧文紧跟着她,也没料到他能跑这么快。
“我需要你。她默默地对飞船呼唤,复原指挥舱。
欧文就在她身后,正喊着什么。是对她说话么?“不,”他喘着粗气,“不,不,不。”
复原指挥……
突然间欧文不见了。玛达咬着嘴唇撞向主显示屏,弹了回来,摔在地上。她在那里躺了一会儿,甲板的寒气渗入她的两颊。“再见。”她小声说。她挣扎着站起来,嘴里吐出的东西带着血。
“往后跳,”她说,“六分钟。”
当三度空间变得模糊,似乎她的责任也一样模糊不清了。她挥挥手,自己的手也渐渐模糊了。
“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飞船说。
“我知道我是被用来做什么的。我知道我们这一族的人都发了誓要做什么。”她又招了招手,她的视线可以透过自己的双手,“这是我可以做的惟一一件事。”
“地雷会抹去你的身份。关于你的一切都不会留下。”
“地雷也会引爆,时间维度又将对特鲁波恩开放。我相信,自从我们跃人未来,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种可能十性十很大,”飞船说,“但不是百分之百肯定。”
“事后把我带到他那里。但不要告诉他时间维度的事。他也许想改变这一切。时间维度是给孩子们的,这样他们就能完成革命……”
“欧文,”她说,娇十媚的声音如丝绸般润十滑。这时,她停住了。
这个女人摇摇头,想把一切弄个明白。躺在她上面的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她觉得很十温十暖,自己很十性十感,这种感觉很棒。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我是……”她说。她伸手抓住从他肩膀上垂下的那块小红布,“我喜欢你的披肩。”
十四、大功告成
她挥挥手,自己的手也渐渐模糊了。“你在做什么?”飞船说。
“我被设计成做什么的,我就做什么。”她又招了招手,她的视线可以透过自己的双手,“这是我可以做的惟一一件事。”
“地雷会抹去你的身份。你的记忆不会幸存下来。”
“地雷也会引爆,时间维度又将对特鲁波恩开放。我相信,自从我们跃人未来,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种可能十性十很大,”飞船说,“但不是百分之百肯定。”
特鲁波恩的学者们指出,飞船接下去做的事情是它走向独立智能的第一步。在它的记忆中,飞船将这一切归功于孩子们,是他们教它怎么调皮捣蛋。
它玩了个恶作剧。
“十爱十你,”飞船说,“就像用我的舌头接雨水。树叶沐浴在……”
“停止时间跳跃,”玛达大喝一声,“马上停止!”
“早就准备好了!”飞船兴奋极了,“四分五十一秒。”
“欧文,”娇十媚的声音如丝绸般润十滑,“你真好。”
“这就是你的评论?”
“不。¨玛达大吃一惊——不过很高兴——她还活着。她知道在大多数时间维度里她的身份已经被地雷消灭了。回想那一个个勇敢的、消失的自我,与其说让她骄傲,不如说令她悲伤。“这才是我的评论,”她说,“我准备好了。”
欧文为难地咳嗽了一声,“啊,这么快?”
她一声娇嗔,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不是为那个准备好了。”她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我已经准备好了,要永远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