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年八月夜遇》作者:雷·布雷德伯里(2 / 2)

“那是什么?”

“那儿。”托马斯冲天空点点头。

“什么时候?”

“一年多以前我们着陆,记得吗?”

“不。”

“你们都死了。大多数人都是,除了几个,你很稀罕,知道吗?”

“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死了。我看到了十十尸十十体,黑乎乎的,屋里屋外都是。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哪。”

“可笑。我们还活着哪!”

“先生,你们被人进攻,只有你不知道。你一定是逃走了。”

“我可没逃,没什么可逃的。你是什么意思?我正要去参加运河边的节日庆祝会呢,在埃尼阿尔山附近。昨晚我也在那儿。你没看见那儿的城市吗?”火星人指点着。

托马斯只看到了废墟:“啊,这城市几千年前就毁灭了。”

火星人十大笑起来:“毁灭?我昨晚就是在那儿睡的!”

“我上周和上上周都在那儿,现在我刚好又开车经过那里,那儿只剩下一堆废墟了,看见柱子的碎块没有?”

“碎块?嗨,我可看得清清楚楚,幸亏有月光,柱子挺十直的。”

“街上只有尘土,”托马斯说。

“街上干净得呢!”

“那边的运河已经干涸了。”

“运河里尽是些淡紫色的酒!”

“水早干了!”

“水十多着呢!”火星人抗议道,又笑了,“噢,你大错特错了。看见庆祝会的灯火没有?那里有女人一般苗条的船,船一般纤细的美十女。我看见她们了,那么小,在街上跑来跑去。我正要去那里参加庆祝会,整晚我们都飘浮在水上,唱歌,喝酒,做十爱十。你看不见吗?”

“先生,这城市已经毁了,像只干死的蜥蜴。谈谈我们的聚会吧,今晚我去绿城,它是伊利诺斯公路附近新建的殖民地。你弄糊涂了吧,我们带来一百万板英尺的俄勒冈木料和成吨的上好钢钉,我们造出了你从没见过的顶漂亮的小村子。今晚我们在其中一个村子里集合,地球上又来了些火箭,带来了我们的妻子和女友。聚会时会跳舞,还有威士忌……”

火星人不安了:“你说的那些都在那边?”

“那儿就是火箭。”托马斯把他带到山边,指着下边,“看见了吗?”

“没有。”

“十妈十的,就在那儿!那些长长的银白色的东西。”

“没有。”

这回托马斯笑了:“你是个瞎子呀。”

“我看得很清楚。你才看不见呢。”

“可你看见那座新镇了,是不是?”

“我只看见了海洋,水面上起了点小十浪十。”

“先生,四十个世纪以前水就蒸发干了。”

“啊,够了。”

“我告诉你,是真的,”

火星人变得很严肃。“再给我讲讲吧。你确实没看到像我描述那样的城市?柱子雪白,船儿纤细,还有彩灯。噢,我看得清清楚楚!听!我能听见他们唱歌。没多远了。”

托马斯听了听,摇摇头:“听不见。”

“另一方面,”火星人说,“我也看不到你描述的东西。行啦。”

他们又变得冷冰冰的了,身上像是有块冰。

“它可能是……”

“什么?”

“你说‘来自天上’?”

“地球。”

“地球,一个名字,什么也不是。”火星人说,“但是……一小时前,我从那条小路过来时……”他摸十摸后颈,“我感到……”

“冷?”

“是。”

“现在呢?”

“又感到冷了。奇怪,有件东西,向着亮光,向着群山,还有路,”火星人说,“我有种陌生感,还感觉到亮光和路。有一会儿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活着的最后一个人……”

“我也是!”托马斯说。现在就像是和旧时的老友十交十谈,随着话题产生了信任,人也感到十温十暖了。

火星人闭上眼又睁开:“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一定与时间有关。是的,你是过去的一块碎片。”

“不,是你来自过去。”地球人说,现在有时间来考虑这问题了。

“这么肯定?你怎么证明谁来自过去,谁来自未来呢?今年是哪一年?”

“二OO二年。”

“这对我来讲有什么意义?”

托马斯想了想,耸耸肩:“没有。”

“这就像我告诉你,今年是一样。毫无意义!哪儿有时钟告诉我们星星是怎么排列的?”

“但废墟可以证明!它们证明我来自未来,我活着,你已经死了!”

“我身上的一切都否认这点。我的心脏在跳动,肚子饿了,口干舌燥。不,不,我俩既没死,也不是活着。比其它任何东西更有生气,我们是被卡在生死之间了。两个陌生人晚上遇见了,就是这么回事,两个过路的陌生人。你说,是废墟。”

“是。害怕了?”

“谁想看到未来?谁又看到过?人可以面对过去,但想想——你说柱子粉碎,而且海水枯竭,运河干涸,女郎们死了,花朵也凋谢了?”火星人沉默了,之后便望向前方,“但她们在那儿,我看见了。对我来说这不就够了吗?不管你怎么说,现在她们在等我。”

对托马斯来说,远方的火箭,小镇,地球来的女郎,也在等着他。“我们永远不可能一致了。”他说。

“我们可以就不一致来达成一致,”火星人说,“如果我们活着,谁是过去,谁是将来又有什么关系?该在后的就会在后,不管是明天还是一万年后。你怎么知道这些破旧倒塌的庙宇不是属于一百世纪后你们文明的呢?你不知道,那就别问。但是良宵苦短。表演会的火堆映红了天空,还有鸟儿。”

托马斯伸出手,火星人也照做了。

他们的手并没接触,而是与对方融合了。

“我们会再见吗?”

“谁知道?也许某天晚上。”

“我真想跟你一起参加那个表演会。”

“我也想去你的新镇,去看看你说的船,去看看那些人,听听发生过的事情。”

“再见。”托马斯说。

“晚安。”

火星人驾驶他的绿色金属机器无声地进入群山。地球人开动卡车,静悄悄地驶向相反方向。

“上帝,这是怎样的一个梦啊。”托马斯叹道。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想起了火箭,女人,纯威士忌,弗吉尼亚对面舞,还有聚会。

多么奇怪的景象,火星人想,继续向前飞驰。他想起了庆祝会,运河,船,金眼女人和歌声。

夜正黑,月亮已经下去了。星光在空旷的公路上闪烁,那里再没有一丝声晌,没有一辆车,没有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夜又黑又冷,余下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