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像雷达,只是蝙蝠靠的是声波而非无线电波。重鸟也用的是相同原理,只是和蝙蝠相反,它们要避开的是对它们来说相当于真空的物质。因为是由重物质组成的,重鸟不能在空气中生存和飞行,正像普通的鸟不能在真空中生存和飞行一样。”
我们在社区里要了两杯鸡尾酒,麦琪莲娜又提起了她弟弟:“沃茨不太喜欢教书,菲利浦,你能设法在波莱斯给他找份工作吗?”
我说:“我已一再要求地球中心再给我配一个行政助理,自从耕作面积扩大后,我们的工作量越来越大了。雷肯确实需要协助。我会——”
她的脸发亮了,充满了热切的希望。可是我突然想起,我已经是个局外人了。我已辞职因此在地球中心,我的任何推荐将会得到同一只重鸟的推荐同等程度的重视。我有气无力地收尾道:“我会——我会试试看能否帮沃茨说句话儿。”
她说:“谢谢你,菲利浦。”我的手正搁在桌上;有那么一刹那,她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我知道说“有股高十压电流通过了全身”是个老掉牙的比喻;但是当时真的有,而且不仅给了我身十体,还给了我脑子重重一击,因为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头朝下倒地,比波莱斯有史以来任何建筑的倒塌都更具破坏十性十地轰然倒地。我都不能呼吸啦。我没看麦琪莲娜的表情;但她一定也多少感受到了那股电流,因为她的手在我手上滞留了1/1000秒后就像被电到一样猛缩了回去。
我挣扎着站起来,建议我们回总部去。
因为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允许这一切发生。中心已经批准了我的辞呈,我现在没有任何明的或暗的收入来源。只因一刹那的发神经,我已自毁前途。我甚至不确定能否找到个教书的工作。地球中心是整个宇宙中最具影响力的组织机构,各个领域它都有染指,如果他们把我列进了黑名单——
回去的路上,我心事重重,任麦琪莲娜一个人自说自话。我想告诉她真相——可是又不想。
我在两种选择中和自己做着斗争。终于我输了,要不就是我赢了,反正我将不告诉她,直到“亚克号”到来。这段时间我会假装一切正常,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麦琪莲娜会不会十爱十上我。瞧,我给了自己一个多么大的机会啊。为期四天的机会!
到那时——我是说,如果在那之前她十爱十上我的话,我就会向她坦白我曾经干了件多么傻的事,然后告诉她我希望——不,在我从茫茫前途中找到一线光明之前,我不会让她跟我一块儿回地球,即使她愿意也罢。我能允诺的只有:等我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可以再一次干出点样子来的时候——不管怎么说我还只有31岁,也许能够——
诸如此类的话……
雷肯正在办公室等我,气急败坏的样子,像只落水的大黄蜂。他说:“地球中心运输部的那群糊涂虫又把货弄错了。那些装合金钢的箱子里——根本没有!”
“没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全是空箱子。一定是装货机出了故障而他们没发觉。”
“你确定那些箱子是应该装合金钢的吗?”
“当然确定。提货单上的其它每样货都到了,而且单子上还特别指明了那些钢材是装在这种特制箱子里的。”他用手搔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这头发使得他比平时更像只鬈十毛十狗了。
我冲他咧嘴一笑:“也许这是种隐形钢材。”
“隐形,失重而且摸不着。我能在给中心的回电中这样描述吗?”
“只要你愿意。”我对他说,“不过先等一下,我先去告诉麦琪她的卧室在哪儿,然后想和你谈谈。”
我把麦琪莲娜带到整个总部最舒适的卧室。她再一次为帮沃茨找工作的事而感谢我,这使我在回办公室的一路上心情比一只重鸟还要沉重。
“头儿,什么事?”雷肯问。
“是关于发给中心的那份电报。”我告诉他,“我是指今天早上我让你发的那份,我不想任何人对她透露此事。”
他嘻嘻一笑:“想亲自对她说,是吧?没问题,我会看牢嘴巴的。”
我有些自嘲地说:“也许我发出那份电报是个愚蠢的行为。”
“你这么认为吗?”他说,“可我却很高兴你那样做。真的是个好主意。”
他走了出去,我竭力控制住自己才没向他扔东西。
如果有必要提一下时间的话,那天是星期二。我只把它记作我粉碎波莱斯两大难题之一的日子。
我当时正在口述一个关于青麦耕种的通告,波莱斯对地球很重要,正是因为这里是某些植物的原产地和惟一产地,而它们的衍生物是一些药品的必需成分。我觉得头晕目眩,因为我正看着麦琪莲娜做记录,她坚持在到达波莱斯的第二天就开始工作。
突然,仿佛有如神助,一个想法从我晕乎乎的脑袋里跳出来。我停止了口述,打电话叫雷肯过来。他进来了。
“雷肯,”我说,“订购5000安瓿J-17调节剂。要加急运送。”
“头儿,你忘了?我们已经试过那种药了,以为也许能帮我们消除在布区的幻像,可是它并不能对我们的视神经起作用,我们照样看到幻像,它能够控制的是人的体十温十高低或——”
“或睡眠时间长短!”我打断了他的话,“这正是我想要的,雷肯。想想看,因为是绕着两个太十陽十公转,波莱斯上白天和黑夜十交十替得十分频繁而且毫无规律,所以我们完全不依照它们制定作息,对不对?”
“没错,所以——”
“所以既然没有我们能够依照的波日和波夜,我们就成了一个遥远得看不见的太十陽十的十奴十隶,以24小时为一天。其实‘布区作用’每20小时发生一次,是十分规律的,我们可以用调节剂调节我们的睡眠时间,变成以20小时为一天——6小时睡眠,12小时清醒——在人们的眼睛耍鬼把戏的时间,让每个人都在甜甜的睡梦中度过‘布区’,而且在一个黑暗的卧室里,即使你醒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一年会多些或少些日子——但再没人会十精十神失常了。这个主意有什么十毛十病吗?”
雷肯的眼神变得呆滞茫然,然后用手“啪”地拍了一下脑门。
他嚷道:“太简单了,这就是惟一的十毛十病!简单得该死,只有天才才想得到!两年来我一直在慢慢变疯,解决的办法却简单得想不到!我马上就着手干!”
他朝外走了两步,又转回身:“那我们怎么让房子不倒塌呢?快,趁你现在还是个天才或别的什么,赶紧想!”
我笑起来:“为什么不去试试空箱子里你那一堆隐形钢材呢?”
他骂了句“疯子”,然后带上了门。
第二天是星期三,我放下工作,带麦琪莲娜做环波莱斯的远足。只要同麦琪莲娜·直在一起,任何远足都是愉快的。只是,我知道我只剩一天时间和她共度了。世界末日会在星期五降临。
明天“亚克号”将会从地球启航,载着能解决我们难题的调节剂——和地球中心派来接替十我的那个家伙。飞船将沿曲线穿越太空,到达在阿吉尔Ⅰ—Ⅱ星系之外一个安全地点,再借助火箭推动力进入这个星系。它将在星期五抵达,然后我将被它带回地球。我尽量不去想这事儿。
我相当成功地把它抛到脑后,直到我们回到总部。雷肯迎上来,那张难看的大嘴都快笑豁了。他嚷嚷着:“头儿,你成功了!”
“太好了。”我说,“可是你指什么成功了?”
“你告诉了我怎样去加固地基!你解决了这个难题!”
“是吗?”
“当然!他告诉过我,记得吗,麦琪?”
麦琪莲娜看上去和我一样摸不着头脑。她说:“当时他是在开玩笑。他说的是用空箱子里的东西,不是吗?”
雷肯咧开大嘴笑起来:“他认为自己是在开玩笑;但从今以后那就是我们需要的——空无一物。瞧,头儿,就像那调节剂——太简单了以至于我们想不到;直到你让我用空箱子里的东西,这才引发了我的思考。”
我站在那儿呆呆想了一会儿,然后用了雷肯前一天做过的动作——用手使劲拍了一下脑门。
麦琪莲娜看上去还蒙在鼓里。
“空的地基。”我向她解释,“什么是重鸟不能穿越的?空气!它们总是设法在距空气几英寸的地方掉头。所以我们在地下建地基时,只需在中间留一条空气带,重鸟就会避开了。现在我们可以想盖多高的房子就盖多高了!我们可以——”
我突然不说了,因为不再是“我们”了。“他们”可以那样做,总之是我回地球谋生之后的事了。
星期四过去了,星期五到来了。
我在工作,工作到最后一刻,因为这样是最轻松的。在雷肯和麦琪莲娜协助下,我正在列出新的建设计划所需的材料。首先是一座三层楼、大约四十个房间的建筑,作为总部大楼。
我们做得很急,因为“布区”快到了。当你不能读又只能凭感觉去写的时候,你是没法做笔头工作的。
但我一门心思全在“亚克号”上。我打了个电话给电话局让他们询问一下此事。
“只接到飞船上一个电话,”接线员说,“他们已进入阿吉尔系,便是赶不及在我们进入布区之前着陆了。他们会在我们穿出布区之后立即着陆。”
“明白了。”我说,同时放弃了他们会推迟一天到达的希望。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正在接近布区。北方的天空上,我可以看到,波莱斯正向我们飞来。
“麦琪,”我说,“到这儿来。”
她来到我身边,我们站在那儿,看着。我的胳膊揽着她的腰肢。我不记得曾把手放到哪儿去,但我没再把它拿开,她也没有动。
雷肯在我们身后清了清喉咙,说:“我去把列出来的单子送到电报员那儿。‘布区’一过他就能和地球联系了。”他走了出去,并随手带上门。麦琪莲娜似乎又贴近了一些。我们都注视着窗外冲过来的波莱斯。她说:“美极了,不是吗,菲利浦?”
“是的。”我转过身,凝视着她的脸,说道。然后——并非预谋地——我吻了她。
我离开她,到办公桌前一屁十股坐下。她问:“菲利浦,有什么不对吗?你没有在什么地方藏着一个妻子和六个孩子吧?我在地球玻利学院对你一见钟情的时候你可是个单身汉。我花了五年等自己对你的热情消退可是失败了,最后用尽心机在波莱斯找了个差事只为了——你非得十逼十我向你求婚才满意吗?”
我呻十吟了一声。我避开她的眼睛,坦白了:“麦琪,我十爱十你十爱十得发疯。但是就在你到这儿之前,我向地球中心发了一份三个字的电报,上面写的是:‘我辞职’。所以我不得不乘这一班飞船离开波莱斯,而且既然地球中心对我失望了,我甚至怀疑我能否再找到工作。此外——”
她叫了一声:“但是,菲利浦——”并向我这边跨出一步。
有人敲门。是雷肯。我为谈话被打断感到一阵高兴,我叫他进来,他打开门。
他问道:“告诉麦琪了吗,头儿?”
我沮丧地点点头。
雷肯咧嘴一笑:“太好了,”他说,“我憋着不说都快憋爆了。能再看到沃茨真是棒极了。”
“什么?”我问,“哪个沃茨?”
雷肯的傻笑慢慢消失。“菲利浦,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的?难道你忘了四天前,麦琪还没来的时候,地球中心发来一张电报,你叫回复的那回事了吗?”
我张大嘴巴盯着他。那幅“刺绣”!我甚至读都没读过那份电报,更别提回复了。是雷肯还是我十精十神错乱了?我记得那时把它塞十进十抽十屉了。我拉开十抽十屉,读那张电报时我的手有些抖:批准有关加派行政助理的申请。推荐何人任此职?
我抬头再次盯住雷肯。我问:“你刚才说,我发了封电报回复它?”
他看上去和我一样震惊:“你叫我回复的。”
“我叫你回复什么啦?”
“沃茨·直。”他打量着我,“头儿,你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吧?”
我太舒服了,以至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炸开了。我站起来,凝视着麦琪莲娜,说:“麦琪,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赶在“布区”降临之前及时拥抱住她,这样我就不会看到她像什么,她也不会看到我像什么了。但越过她的肩,我能看到一个家伙,一定是雷肯。我说:“走开,你这猩猩。”我说得绝对客观,没有侮辱他,因为那正是雷肯此时的形象。一只鲜黄色的大猩猩。
地板在我脚下震动,但是另有一些事情正发生在我俩身上,所以我根本没意识到这震动意味着什么,直到那只猩猩尖十叫着冲进来:“一群鸟在我们下面飞过,头儿!赶紧出去,不然……”
这就是他在房子倒塌前来得及说出的全部的话。锡皮屋顶砸中了我的头,我晕了过去。波莱斯是个疯狂之地。我十爱十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