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跃的注意力放在西边的时候,南边却出事。这几年校事府、鸿胪司不断渗透和宣传,以及各种惠民之策的吸引,荆襄人心逐渐转向大梁。在年底忽然就有两千多户偷渡汉水,逃亡南阳。两千多户,将近一万百姓,在这时代绝不算少。晋军出水军拦截,秦彪、糜进亦纵骑兵救援,两边在谷城爆发一场激战。晋军损失三十多艘战船,但梁军伤亡八百七十多骑,皆为晋军战船重弩所伤,不过好在掩护大部分百姓顺利渡江。桓温立即警觉起来,率精锐从濡须返回襄阳,开始严查细作,缉拿说书人。若不是得到荆襄豪强的协助,连杨略都险些被生擒。“江东人心已经转变,可喜可贺!”常炜更关注江东一些,毕竟只要晋朝存在一天,始终都是大梁潜在的对手。“杨略都熬了三四年了,襄阳就是座铁城,也该融化了。”李跃看着杨略送来的奏表。按照他的意思,如此朝廷南征,城中会有豪强、军户响应,里应外合,只有桓温不在,有六成把握攻破襄阳。但如果桓温一直呆在襄阳,则只有两三成。毕竟襄阳是桓温的大本营,多年的威望压着,豪强和军户心底打哆嗦。不过攻下襄阳,不等于就灭了江东,只是打开一个缺口而已。“先西后北再南,大战略不变。”李跃心中默默盘算着,六成胜算还是风险太大,更何况桓温就坐在襄阳。要么不不出兵,要么必胜。常炜道:“江东内有谢安,外有桓温,相得益彰,江东至少还有十年国祚。”江东这种门阀共治的体制,虽然烂,却能维持晋朝这艘破船摇摇晃晃的向前划。每每有权臣试图越界时,其他士族门阀不是拼命拖后腿,就是群起而攻之。王敦、苏峻皆是如此。现在的桓温也面临这种状况。“只要桓温还想进一步,总会有机会的,传令杨略,不必急于一时,校事、鸿胪吏先蛰伏起来,保存实力。”李跃心态越来越稳健。别看江东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衰样,却还是有些战力的。这一场摩擦就能看出来。晋军反应迅速,水军颇为精锐,竟能伤到这么多的黑云骑兵。当然,南征最大的问题不是水军,也不是长江天堑,梁国水军这几年也成长起来了。问题在于气候、水土,黑云军大多是河北人,不一定适应江南气候。赤壁之战,魏军就多死于瘟疫和疾病。而且眼下还没到南征的时候。到了年底,李俭又上表,想要在关中多呆一年。不过这次李跃拒绝了,身为太子久留在外并不是什么好事。两年时间,该见识的都差不多见识了,跟王猛的关系处的也差不多了,一国太子不能只会种田。与王猛之女王兰芝定亲之事也谈妥了,不过二人年纪太小,还要再等上一年半。此事传开,无疑是对寒门庶族派系的一次激励。很多人逐渐明白皇帝的心意,王猛入尚书台之事,也就成了板上钉钉之事。崔宏被调往朔州,士族前所未有的恭顺,自然也就没人敢反对。洪兴二年的最后一天,李俭返回洛阳。去时还觉感觉是个孩子,归来时变化极大。脸上多了一些风霜,也多了一些稳重,人倒是变得更干练了。崔言思一见儿子这副模样,眼泪便不受控制的簌簌而下,“儿啊,你在外面受苦了……”李跃赶紧挥退宫女宦官,只剩一家三口。“儿臣吃饱穿暖,何来苦吃?一别两年,未能在父皇母后膝下尽孝,是儿臣不孝。”再怎么成熟,终究也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仅凭这些话,李跃就老怀大慰。两汉魏晋以孝治天下,虽然弊病颇多,出了不少沽名钓誉之辈,但一个人若连父母都不孝顺,则肯定不是什么善类。“俭儿长大了,长大了!”崔言思又哭又笑。“都这么多年了,还这脾性,年轻人就应该出去多走走看看,不然一天到晚呆在宫中,岂不是成了金丝雀?朕的儿子当是雄鹰、当是猛虎!”李跃拍拍李俭肩膀。两年时间不见,豁然长高了许多,也更壮实了。“父皇所言甚是,儿臣此番在叔父麾下,受益匪浅。”李俭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李跃打开,扫了一眼,皆是两年的心得。有治国,有治民,有种田,也有行军打仗……洋洋洒洒,有两三千言之多。其中一些建议颇为中肯,比如提高退役伤残将士待遇,比如修建长安至姑臧的官道、驿站。还有一条占据颇多篇幅,利用渭水,建立一条从洛阳至陇右的水道,将洛水、黄河、渭水勾连起来,加强洛阳与关中、陇右,以及凉州的联系。春秋时晋国大旱,秦穆公调集船队浩浩荡荡从秦都雍城出发,沿渭河几百里水路,向东穿越大河,逆汾河北上。从秦到晋,泛于三河水道上的船舶相继,迤逦千里,这次空前的水路输粮食,《左传》称为“泛舟之役”。能送到河东,就能送到洛阳。这时代水运的运力比陆运强十余倍,成本却低五六倍。“这是你自己想的?”李跃眼神一亮。打天下容易,坐江山难。历史上从不缺会带兵打仗的帝王,一个皇帝的首要职责从来不是打仗。所以李跃将治国能力放在首位。“非儿臣一人所思所想,叔父亦有诸多启发。”李俭没有贪功。“大善!”一部华夏史,其实就是就是一部运河史。秦始皇开郑国渠,汉武帝开漕渠。曹操在河北开凿运河,最终击败袁氏。邓艾在中原修运河,将中原与淮南联系起来。十六国南北朝后,隋文帝便派宇文恺开凿了广通渠,隋炀帝以东都洛阳为中心,引黄河水,向北连接涿郡,向南连接淮水和长江,横跨帝国南北,为唐朝的强盛奠定基础。这份奏折含金量极高,其实水道都是现成的,只需要稍微疏浚一番就能用,不必如隋炀帝一般耗费国力。而且马上要对西域用兵,如果战事不顺,这条水道意义重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