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将军,秃发思复鞬与拓跋孤合军,舍弃敦煌,转攻姑臧!”斥候风尘仆仆来报。慕容垂八千黑云精锐与乞伏司繁七千步骑屯兵金城数月,却一直按兵不动,等待长安的军令。乞伏司繁之所以归降梁国,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仰慕慕容垂。所以凉州鲜卑人分成三部分。黄河以西皆追随秃发思复鞬起兵,部众日盛,几个月间,如滚雪球一般滚到五万余众,加上拓跋孤的两万起兵,兵力近八万,号称二十万。黄河以东的弗斯、出连、叱卢、乞伏诸部归附于同样也是鲜卑人的慕容垂麾下。然后就是湟水流域,归附于匈奴人康宁。姚苌死后,凉州诸羌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参与各大势力当中。“凉州诸郡,以姑臧为最,秃发思复鞬与拓跋孤声势浩大,只怕凉州难以抵挡,且凉州城内羌胡众多,彼军掉头向东,必是姑臧城中有人暗通。”高弼拱手道。这场叛乱是谁掀起的,一眼可知。而姑臧也是沙门的核心之地。当初苻坚攻打凉州,围城近一年而不克,最后还是沙门的人里应外合,才拿下了姑臧,整个凉州遂投入氐秦麾下。既然他们能做第一次,肯定就能再来一次。“苻雅,良将也,岂能无备?依属下之见,不如溯湟水而上,先灭了康宁!河湟谷地土地肥沃水草丰美,乃龙马之沃土,可以繁衍我族!”乞伏司繁两眼冒光。投奔大梁,自然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苑川、勇士川的鲜卑诸部有七万余户,迫切需要一块更大的栖身之地。姑臧、敦煌、陇右这些华夏故地他不敢奢望,但湟中蛮荒之地,他的兴趣非常大。汉末大乱,三国混战,紧接着八王之乱、永嘉之祸,然后又遇上石虎刻意残害华夏,导致人口大减,华夏处于收缩状态,连幽并雍这些重地都渐渐放弃了。乞伏司繁没想过与大梁刀兵相见,但借大梁的势,寻求更好的发展,却是他的“阳谋”。大梁想要掌控西北广袤的山川河流,同样也需要借助他们这些夷狄来完成。不然每次从长安或者洛阳出兵,大梁就面临东汉一样的窘境。不是打不赢,而是叛乱此起彼伏,最终耗干了汉朝的国力。乞伏司繁野心不大,只要谋求一个护西羌都督即可,就像当年姚弋仲之父姚柯回一样,因协助魏军攻打蜀汉姜维,封为绥戎校尉、西羌都督。不过慕容垂却斜了他一眼,眼神中多有轻蔑之意,“好端端的华夏不做,为何要去湟中当夷狄野人?你等他日起兵叛乱,我慕容家岂不是要受你牵连?”与皇族联姻后,慕容氏也一跃成为华夏新起的望族,与大梁的国运绑在一起,如果不出意外,几十上百年后,能成为华夏首屈一指的士族。王朝更替,士族却长盛不衰。乞伏司繁一脸尴尬,吞吞吐吐道:“我等终究是鲜卑人……朝廷一向轻视我等,此次叛乱平息,不数年,叛乱再起……”这话倒也没错,汉羌大战,一半的原因是边境官吏贪婪腐朽,视羌人为牛马,疯狂压榨,逼的他们活不下去。史载: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习俗不同,是叛乱迭起的根源。凉州羌胡一时屈服,但最终还是要叛乱。“所以叛乱再起时,就是尔等的机会?”慕容垂冷笑道。“当然不是,届时我族可助大梁平息叛乱。”乞伏司繁说出的鬼话自己都不信。梁国真混到需要依靠他平定叛乱,只怕凉州早就不是梁国疆土。一旁的高弼摇头道:“大梁非汉魏可比,王猛非常人也,既然挑动此次叛乱,则必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某劝阁下还是息了此念,以免招致杀身之祸。”这场叛乱闹了这么长时间,除了羌胡活跃在水面上,士族、王猛、苻雅,乃至朝廷全都冷眼旁观,令人细思极恐。王猛何许人也?别人不敢碰的,他全无顾忌,完全不计个人安危荣辱,也不为家户计。这种猛人,连慕容垂都退避三舍。“先生教训的是。”乞伏司繁赶忙拱手,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慕容垂身上晃。他的心思能不能成,要看慕容垂支不支持。而慕容垂这种态度,直接让他心凉了一半。“数百年来,夷狄多如牛毛,而如今何在?独华夏长盛不衰也!”慕容垂这些年不统兵时,也喜欢听说书,春秋战国、秦汉三国,听得多了,也就有了自己的见解。慕容氏并非单纯的草原部落,慕容家的子弟读了不少儒家经典。当年慕容廆作数千字的《家令》,慕容皝著《太上章》、撰《典诫》十五篇以教子弟,是以慕容氏多出英才。“将军放心,属下若行不仁不义之事,死无葬身之地!”乞伏司繁以手指天,发了个毒誓。“去吧。”慕容垂眉头一皱。高弼望着乞伏司繁的背影道:“动辄发誓者,必居心叵测。”当年司马懿还当着各大士族的面,指洛水而誓,绝不伤害曹爽分毫……“哼,夷狄就是夷狄,人面兽心。”慕容垂其实早就知道乞伏司繁的心思,不过念在此人主投附的份上,一直规劝。现在看来,都是枉费心机。乞伏司繁诸部鲜卑,加起来七万余户,这年头手上有刀有兵的人,除了苻雅,谁会老老实实?“此人颇有心机,将军务必当心。”能在这乱世混出头,没一个是头脑简单之辈。“他欲拉我入水,我亦在他军中有所准备,鲜卑诸部,还是有人心向着我。”慕容垂一世的英名肯定不会葬送在乞伏司繁手上。“将军深谋远虑!”高弼拱手。“禀将军,王都督起长安六万大军,直奔河西而来!”帐外斥候来报。慕容垂、高弼精神一震,“来了!”王猛终于起兵了,这场凉州叛乱差不多该终结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