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亭南去建康十二里,有岗突然起于丘墟垅堑中,其势回环险阻,意古之为壁垒者。
为建康宫城之门户,濒临长江,位置险要,扼守西南进出之咽喉。
地势高峻,且山顶开阔,可容数千人。
山顶正中有一石亭,便是大名鼎鼎的新亭,向北可观浩浩长江,向东可见巍峨青山中错落的宫阙。
建康官吏名士闲暇时多聚于此间,北望山河,喟然一叹。
桓温设步障十余里,从山下一直蔓延到山顶。
甲兵环绕,杀气腾腾。
谢安与王坦之率一众扈从、名士至新亭,不少人战战兢兢,汗流浃背。
连王坦之都汗流沾衣,奏事的手版拿倒了而不自知。
至此新亭再添“倒执手版”之典故。
所有人不知不觉的落在谢安身后。
桓温负手而立,冷眼望着这群又爱又憎的江东士族和名士,曾几何时,他也是其中一员,与很多人都有过交情。
不过在族灭庾氏、殷氏之后,众人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仿佛老鼠见到猫一样。
只有谢安犹如鹤立鸡群一般,依旧从容自若。
一阵山风袭来,掀起步障一角,露出后面的甲士,众人越发惊惶。
桓温笑道:“能与江左群贤一晤,殊为不易,亭中备有美酒,诸位当痛饮之。”
“大司马多礼了。”谢安神色不变,入亭而坐。
王坦之一脸冷冷汗。
郗超冷眼旁观,对这个与自己齐名之人不屑一顾,反而对谢安生出了些敬意。
二人一对比,谁是真名士一目了然。
“吾欲立新君,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桓温一上来就锋芒毕露。
二人若是同意,等于桓温同谋。
若不同意,今日只怕难以走出此间。
谢安自斟一杯酒,“大司马心意已决,何须问我等?霍光废昌邑王而立汉宣,遂成昭宣中兴,大司马若能中兴晋室,必流芳百世。”
霍光虽成就了大汉,但霍氏下场却不好。
谢安不提伊尹,独提霍光,自然是在暗示。
“安石大才也,不若辅佐于吾,一同中兴晋室如何?有安石之助,昭宣中兴何足挂齿?”桓温老毛病又犯了,关键时候起了爱才之心。
这不是他第一次招揽谢安。
一旁的郗超连使眼色,桓温却恍若未知。
谢安拱手一礼,“安在朝中,亦能助大司马中兴晋室。”
桓温眉头一皱,亭中寒意大起,布障外杀气如风。
扈从们瑟瑟发抖。
死在桓温刀下的人绝不算少,真要动手,谁也没办法,建康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连司马家的宗室都被桓温废了,更不用说谢安和王坦之。
谢安端起酒杯,遥敬桓温,然后一饮而尽,笑道:“此酒入喉香绵,却年份不足,少了些醇厚,若是再封存两年,必为一代佳酿。”
说的是酒,同样也在说人,以及眼下之事。
谢安借酒点出桓温时机不对。
桓温早年也混迹江左名士圈层,自然听得懂谢安的弦外之音,桓温缺的东西太多了,北伐失败,是他抹不去的污点。
有这个污点在,他就无法挺直腰杆,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