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清闻言,垂眸不语,如今的他,实在是没有询问杨将军之事的资格了。
西凉汉子倒也没有敌意,只看着他笑道:“难道因将军之事太过惨烈,惹得你一个出家人也耿耿于怀吗?”
朗清心内明白,自己不该再过问这些凡俗之事,只是心底深处,却隐隐有声音在呼唤着他。他并不晓得那声音是何人之声,亦听不清他所喊的是甚么,只感觉到那声音驱使他如此一路追随过来。
西凉汉子见他并不言语,自然不知他心内的想法,相互对视了一眼,便转身欲走。
朗清抬眸,在身后将他们唤住,下了好大的决心,方开言问道:“贫僧想请问诸位,你们方才所说的那位逃命至西凉的杨将军的旧部如今身在何处?可是在西凉境内?”
西凉汉子闻言,微微一怔,不知他此问何意,但出于一向对佛家的尊重,还是直言相告,道:“他本是逃入西凉的,但因思念故土,便也没有在西凉久居,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便悄悄回了启国,如今就在这密州城郊的一处村落隐居。我等此次前来启国,亦想前去探望他,若大师有兴趣,可与我们同行。只是,他一向对从前之事讳莫如深,还请大师不要提及,只说是在化缘路上遇见了我们,一起去他家里讨碗水喝便是。”
朗清一怔,颔首应道:“贫僧省的,多谢施主。”
西凉汉子看着他,又问道:“只是,我也有些好奇,大师为何会问及他呢?”
朗清垂眸暗忖,想这几个汉子虽是异族人,却是难得的直率,不过问了一句,便将那旧部的下落说得清清楚楚,便应道:“实不相瞒,贫僧虽是出家之人,年幼时却也在密州城生活过,也曾受过杨将军的大恩,因而对他的旧部格外的挂牵。”
西凉汉子爽朗一笑,道:“原来大师亦是知恩图报之人,既如此,那便与我们同行罢。”说罢,他们便招呼着朗清与他们同行,一起往密州城郊的村落里去了。
看着耶律清莬离开祠堂之后,齐夫人便让郁青青先行回了倚兰馆,而她自己并未回碧坤堂去,而是径直去了沈建勋的书房。沈建勋难得有片刻闲暇,便将沈君宜唤来书房中,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见齐夫人推门走了进来,沈君宜笑着站起身来行礼,道:“母亲来了。”
齐夫人见了,亦微微一笑,应道:“可是扰了你们父子的兴致?”
沈君宜笑着应道:“自然不曾扰,父亲有空才找孩儿过来问一问功课。”边说着,他看了看齐夫人,又侧眸看了看沈建勋,又道:“母亲过来,想是有事同父亲说,那孩儿先告退了。”说罢,他躬身行了一礼,便自己离开了书房。
齐夫人看着沈君宜的背影,又对沈建勋笑道:“君宜这孩子又长了个子,看着像个大孩子样了。”
沈建勋浅浅一笑,扶着她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了,道:“那都是你的功劳呀,将这孩子照料的如此之好,如今他也不再念着从前的事情了。”
齐夫人垂眸浅笑,应道:“那也是我应当做的。”
沈建勋笑笑,又道:“如今,府上住了两位公主,这里里外外的事务,还需你亲自打点,想想也是劳累的紧,好不容易得了闲,怎么不会碧坤堂去歇息一会儿?”
齐夫人听了,抬眸看了看他,苦笑了一下,应道:“从前,听闻琅华公主刁蛮骄纵,君琰成婚之时,我还有些惴惴不安。如今再看看,琅华公主是极知礼识大体的。倒是那两位公主,从前看着,一位温婉可人,一位爽朗可爱,可如今再看看,竟没有一位是让人省心的。”
沈建勋面上一怔,问道:“怎么?三公主和清莬公主可是为难你了?”
齐夫人应道:“那倒没有,只是……”她垂眸思忖了片刻,便将方才在祠堂门前遇见耶律清莬尽数对沈建勋说了。
沈建勋听了,眉间微蹙,思虑良久,缓缓开言道:“那公主是不是如她所言那般只是误闯罢了?毕竟,她也不知我们祠堂内供奉的是谁,一般人只知里面是我沈家的先祖,想来她对这些应是不感兴趣的罢?”
齐夫人缓缓摇了摇头,应道:“希望如此罢。”说罢,她抬眸看着沈建勋,顿了一顿,又轻声问道:“你不觉得,那些牌位留着,迟早是个祸患吗?”
沈建勋一听,面色一冷,扭头往旁边走了几步,并未回身,只冷冷道:“那你觉得应当如何?”齐夫人忙起身,柔声道:“我并非是想让你将牌位移走,只是希望你行事时小心一些罢了。”沈建勋方转过身来,凝眸看着齐夫人,并未开言。齐夫人缓缓走过去,抬眸看着他,又柔声道:“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只是,”微微垂眸,“只是我有些担心罢了。”
沈建勋微微一笑,伸手握住齐夫人的双手,轻轻拍了一下,轻声道:“莫怕,有我在。”
朗清随着那些西凉汉子行了许久,方才步入片破败不堪的村落,那里当真是荒凉的紧,房屋大多为茅草屋,看上去并不牢固,也不知是如何在西北的风沙中屹立不倒的。村民们扛着种地所用的行色匆匆,无暇顾及他们这几个外来人,亦无人停下脚步问问他们来此何事,他们几个人便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一座小院之前。
那小院在这村里已算是不错的屋子了,是以泥土所建,比那些茅草屋看上去要稳固许多,且外围以篱笆围起,里面亦养了些鸡鸭,看上去这家人的日子过得应当是不错的。朗清正晃神,忽听见“吱呀”一声,屋门开了,一个中年妇人端着鸡食鸭食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想去给鸡鸭喂食的,见他们立在篱笆之外,粲然一笑,像是与这几个西凉汉子甚是熟稔,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在围裙上将手擦了一擦,便迎了出来,笑道:“徐大哥,你们来了?”还未等西凉汉子们应声,便又回身对着屋内喊了一声:“当家的,徐大哥他们来了!”
只听有人在屋内应了一声,便走了出来,朗清留心看着,那汉子已是是而立之年,身上穿的虽是粗布衣裳,一双眸子却是精光闪烁,身材亦是极为健硕,行动间虎虎生风,全然不像普通的山间农夫,想来便是西凉汉子所说的杨将军从前的旧部了罢。
为首的那个西凉汉子笑着喊了声:“李强兄弟,数月不见,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呀。”
那被唤李强的旧部,朗声笑着走了过来,应道:“自然还是老样子。”
西凉汉子又笑,忽然想起带了生人过来,怕吓到李强,便先道:“我今日带了位化缘的大师过来,想在你家里讨碗水喝,不知有没有呀?”
李强哈哈笑了一声,应道:“不过一碗水,哪里会没有?”说罢,便侧眸招呼妻子去背些茶饭,留几位客人好好吃上一顿,又回过身来,笑着问道:“大师在哪儿呢?怎么也得让我拜见一下罢?”
西凉汉子朗声一笑,便往旁边让了一下,让立在他身后的朗清正面面对着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