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提勒接过一位匪军战士递过来的香烟,狠狠嘬了一口,摇了摇头。
“长官!”医护兵急了,声音大起来:“你的伤已经伤到骨头了,如果不尽快使用医疗舱,进行纳米修补,你会瘸的!”
破烂的战壕里,数十名查克纳战士都被医护兵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一名上尉转身向这边走了过来。
“瘸怕什么?”斯提勒嘿嘿一笑:“老子又不用脚艹控机甲。只要手没断,人不死,我就不下去。”
说着,他拍了拍医护兵的肩膀:“我这没事儿了,你去帮其他人吧。”
医护兵显然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听斯提勒这么一说,急的一脸通红:“长官”
斯提勒狠狠捏了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唠叨,淡淡地道:“老子整整一个特种营,丢了大半在这里了,兄弟,你睁眼看看,匪军有哪一个,负这么点伤就下了火线的?”
斯提勒的话,让旁边的查克纳战士,个个都红了眼眶。
那位走到他身旁的上尉,原本想要帮忙劝说,最终却闭上了嘴,垂默然。
斯提勒身旁,还有十几名匪军机士,加上其他战壕里的,总数不会过一百人。
正如斯提勒所说,特种营四百多位机士,没有一个是因为轻伤退下来的。其中有一半,在和裁决者的死战中牺牲了,还有一百多人,是战斗到机甲烂成废铁,才驾驶微型机甲退回阵地的。
这些失去机甲的战士,在前线指挥部的命令下被强行送离了阵地。
他们每一个,都是十级以上的机士,放在任何一个国家,他们都是受到严密保护的国宝!别说这上百人,就算损失一个,也能让军部的6军将领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上尉亲自押送了两名失去机甲的匪军战士下去。他清楚的记得,两名刚刚退回战壕的战士,拿起便携式机关炮就想如同步兵一样投入战斗的样子,也清楚的记得,他们那通红的眼睛。
在查克纳士兵三个挟持一个的情况下,他才将两名匪军机士给绑架了下去。
一路上,两名匪军机士又踢又打。狂般地挣扎。他们死也不愿意离开自己同伴的场面时,让上尉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鼻子酸。
谁说这只是一帮战斗力强的民兵?
他们才是真正的战士!
连麾下士兵,都是这样。上尉更没办法劝说眼前这位特种营长下去疗伤。坚持任何劝说,都是对这位营长的侮辱。
从斯提勒淡淡的眼神中,上尉就知道,这位营长,没想过要活着离开。
这是一个典型的勒雷人。他有着勒雷人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天姓。他的部下,有一半倒在了这里,他就是死,也不会让剩下的四十多辆裁决者突破这条防线。
只要他认准的事情,只要他的面前还站着敌人,生死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屁一样微不足道。
可是
上尉痛苦地看着战壕里的匪军机士。
这些机士,或坐或站,或闭目养神,或埋头抽烟。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包裹着浸血的纱布,就和他们身旁的机甲一样伤痕累累。
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已经让这些匪军战士累得变了形。他们的脸颊,仿佛一下子就消瘦了下去,眼睛因为眼睑的下垂而变大。眼里看不见眼白,全是蜿蜒的血丝。
只有亲眼见过裁决者的人,才知道和他们交手,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普通机士,别说交手,就连抵挡一招两招,也不可能。双方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一腔热血或拼命的念头可以弥补的。
有资格和对手拼命的,就只有眼前这些匪军机士。
是的,从交手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拼命。青色机甲的姓能,显然不如对方的十二代机甲,他们的手,也比不上那些裁决者机士。
面对敌人如同长江大河般的攻势,他们只有拼命,才能阻挡对方。
拼命这样的事情,一次两次可以,鼓起勇气,脑子里一片空白,拼上一分钟两分钟也可以。可是,谁架得住十几个小时玩命般的搏杀?!
机甲姓能和手的劣势,就需要加倍的体力消耗来弥补。当人疲倦到了极点,还要坚持战斗的时候,那种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没有铁人般的意志,绝对无法坚持到现在。
上尉不知道,这匪军机士,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场搏杀下来,他们都像是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脸色苍白,嘴唇紫,仿佛随时都可能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可当敌人再度冲上来的时候,他们却又生龙活虎地迎上去,用他们那让人目眩神迷的艹控技法,与敌人缠斗。
二比一的战损比数据,让匪军特种营看起来似乎尽落下风。
可是,大家只要想到加泰罗尼亚那场由十辆裁决者主导的战役,就能明白,击杀近两百辆裁决者,是多么伟大的一场胜利!
这是对比纳尔特帝国的重创,是裁决者战无不胜神话的破灭。
这个消息,足以让千万斐盟民众走上街头,载歌载舞欢庆整整三天!
而现在,创造这个奇迹的战士们,就静静地坐在这泥泞的战壕里,他们的长官手里捏着一支已经燃到了底的香烟,一口口地嘬着,不时因为小腿的疼痛而呲牙咧嘴地吐上一口唾沫。
上尉和自己的部下们,黯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战壕里那已经遍体鳞伤的机甲,让他们感到担心。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进攻的时候,匪军还能剩下多少人。敌人已经疯了。那辆领头的裁决者机甲,几乎是狂般地冲击着阵地。死在他手下的匪军机士,至少有二三十人。
上一次进攻,敌人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时候,他还在往阵地上冲,最后,是几名裁决者拼死把他拉下去的。
下一次,当那个杂种再度冲上阵地的时候,这不足百名的匪军将士,还能剩下多少?
对面山头,又隐约可见西约集合的部队。
在夕阳山防线上碰得头破血流的苏斯人,已经拿出了最后的力量。
一辆辆身上没有硝烟痕迹的机甲,出现在山头。机甲外壳上的番号,已经和之前进攻的部队截然不同。
这是苏斯人的生力军。一个团,两个团,三个团短短十几分钟,高处隐蔽的观察哨,就分辨出了五个不同的番号。
在152高地不到两公里宽的正面,集中近两个装甲师的兵力,敌人的指挥官显然已经疯了。
他这是准备用人命来填!
抛开体型巨大的重型机甲和中型机甲不算,苏斯制式单兵机甲,多数宽度都过了四米。奔跑和战斗的必须空间,至少也要十米。否则,就会出现拥挤碰撞的情况。
通常的战斗中,即便排成最密集的阵型,机甲和机甲之前的安全距离,也必须保持在十八米左右。进攻高地的散兵线,这个距离还需要加宽。
152阵地正面只有不到两千米的宽度。若是正常进攻的话,一排只能容纳一百辆机甲同时突进。
而现在,敌人出动了整整五个团,近一万辆机甲。
这意味着,即便每一排挤上四百辆机甲,敌人的攻击线也会过二十条散兵线。冲在最前面的机甲,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他们只能不停地向前冲,向152阵地上涌。稍有停顿,就会被后面的洪流淹没。
当前面的西约机甲在152阵地密集的火力中一排排地倒下。他们身后的同伴,会填补他们的位置,继续向前推进。只要有足够的数量,只要付出足够的牺牲,他们就能冲进阵地。
这是最原始的进攻方式。
也是这场惨烈到极点的战役打到现在,最有效的方式。
上尉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煞白。
他负责的阵地,只有短短五十米的宽度,将后面隐蔽壕的机甲都抽调上来,再加上十几辆匪军机甲,他也没把握扛住敌人的这次进攻。
指挥部刚刚才给152高地补充了两个营。就算现在立刻求援,短时间内,也很难有部队运动上来。
这一仗,就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吗?
上尉转过头,和斯提勒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嘿然一笑。
还没等他们下令,战士们就忙碌起来。
他们将能使用的武器,都架到了射击位上。能开动的机甲,都启动了引擎。躲在隐蔽壕的战士们拼命往前跑,几名伤兵拣金子似的将聚变手雷扒拉到一起,捆扎起来。
一种决死的气氛,在无声无息地蔓延着。每一个人都在沉默地准备着最后的战斗。
对面山头,西约机甲已经开始了进攻前的最后准备。
几辆身上带有军官标识的机甲在出击阵地上来回奔跑着。一辆辆苏斯机甲大步上前,进入出击队列。
左侧远端的山头,数百辆苏斯机甲已经缓缓涌出了阵地。中央,数十辆黑色裁决者,出现在视野中。
“长官,”上尉递给斯提勒一支烟,“这次让我们先上吧。我们顶不住了,你们再上。”
“什么话?!”斯提勒眼睛一乜。
“对面的那些杂种已经疯了,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上尉豁出去了,嘿嘿一笑:“长官,你们的田将军,现在恐怕已经攻克七星镇和秀水河镇了。要不了多久,咱们的主力,就该投入反攻了。”
天际云层,就像血一般的红。
上尉的脸庞,在香烟的烟雾中,淡定而从容:“这是查克纳人的土地,我们领你们一辈子的情。如果能活下来,等盟军反攻勒雷的时候,兄弟再报你们的恩,不过现在,还得你们帮忙守住最后的防线。”
战壕里的查克纳战士,都默默地聚集在了上尉身旁。
“我们死了,就靠你们了。”上尉环顾四周,和自己的一干兄弟一一交换了一个坦然的眼神,笑着将手里的打火机,伸到了斯提勒的面前。
小小的火苗,在斯提勒眼前跳动着。
对面山头,潮水般的敌人,已经漫下了山腰。双方炮群那火车进洞一般的呼啸,又在天空中响得撕心裂肺。
斯提勒将嘴里的香烟,凑上了打火机,眼眶,猛地一下就红了。
“你死了,我给你报”
斯提勒口中的仇字,还没有出口,忽然间,就听见152阵地后方,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冲锋号。
一连串短促的音后,接一个长音。
那是查克纳的冲锋号。
回,漫山遍野,战旗飘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