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福贵回来了,先是在外沏了一盏新茶然后才走了进来,给正在沉溺于书海的太子爷换了茶,然后才小声的说道:“奴婢去的时候正巧遇见皇爷在斥责几位中书省的大人们,最后还下旨命张天师入京做法讲道。”
朱标没抬眼但眼眸闪动了一下,心中却是有了大概的猜测,不出所料的话,张天师入京的结局恐怕是不会比上任衍圣公好上多少。
何苦来哉呢,本就是道教无干系的事情,便就要迎难而上,干系最大的孔圣府都避之不及,天师府却是非要火中取栗,这下引火烧人,躲都躲不掉了吧,想抽身而退都晚了。
朱标突然很想看一看张家的人接旨时的表情,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他自洪武二年以来,其实见过不少高僧名道了,刚开始还颇为好奇,但后来就见都懒得见了。
倒不是因为他们浪得虚名,能入京见到朱标,那就必然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纵然是方外之人也没那么容易见得到本朝的太子储君,毕竟不只是老朱看的严,文物勋贵们也是看的紧。
只是他们的修行于国于民无益,到底修的只是己身,心性高绝也并不能帮朱标治世,佛理道藏再高深也并不能使天下生民安居乐业。
见了面也就说些虚无缥缈的机锋话术,高深是高深了,只是回头一细想,却是发觉无甚益处,大道理谁都懂,能言与能行是两回事。
佛道两家在天下的各处寺庙道场都是不事生产的,都需要百姓供养,除了香火供奉外,他们是有很大一片无需缴纳赋税的功德田。
随着天下安定佛道都会越来越富,功德田一般也都会随之越来越大,成了王朝的蛀虫和负担,只要是有为之君,无不想把佛道的财富鲸吞,以充盈国库。
朱标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还是那句话,他连士绅的赋税都想收,更何况是和尚道士的了,不缴纳赋税的特权一旦留了空子,那必然都会乱套,还不如一体视之。
王侯将相、士农工商、丐妓流氓、和尚道士、总之无论是谁,只要种了地就得交税,无任何特权可言,如此国库才能充盈,而不是天下开拓的田亩越多,而收上来的赋税越来越少。
现在无需缴纳赋税的特权还在,但朱标终究是要解决的,只不过还不是时候,还需要时间的积累,不是任何事都需要快刀斩乱麻,温水煮青蛙有时候更适宜。
要让特权阶级习惯顺从,要先打疼他们让他们不敢闹事,老朱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调教文人士子,因为他们最好欺负。
开国年间最大的特权阶层就是开国勋贵王侯将相,他们才是真正的有权有势能造反,匹夫一怒是有资格动摇江山社稷的。
乱世才刚刚过去,文人士子们的影响力还是不够大,太平年间能裹挟民意的他们才是真风流,现在最多不过就是跳着脚叫喊几声而已,没人会在意。
朱标放下书册负手在殿内走动起来,没记错的话天师张正常之嫡长子是叫张宇初,听闻自幼喜读书,除熟谙其世传的符箓斋醮术外兼博揽众家之长。
为江南文人雅士所重,苏辙九世孙苏伯衡称其形峻而学广,灵仙飞化之变,梵祝禳祈之灵异,文采斐然称为列仙之儒。
天师府还没到倒下的时候,就如同朱标没对孔家赶尽杀绝一般,因为杀一些人是没用的,如果不能在精神中杀绝他们,那朱标百年之后他们必然还会复苏,因为他们是标杆旗帜,总会有人需要他们,千年世家传承至今,杀绝谈何容易。
那么下一任的龙虎山张天师就是此人了么,朱标眸光流转不停,不知腹中有多少明谋暗计在不断的酝酿幻灭。
“福贵,你去通政使司衙门,就说让他们派人去龙虎山天师府传本宫的令旨,就说本宫近日颇好天人之学,希望能得历代天师亲手注解的道藏一观。”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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