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覆灯火，冲猪煞东，天德。</P>

阿炳说，他每次见到我，就眼睛发着光，大老远喊我，郭先生。</P>

阿良笑。</P>

阿炳说，他后来给我起个外号，叫瞎子。</P>

阿良说，啥意思。</P>

阿炳说，不是有个拉二胡的人叫阿炳。</P>

阿良笑。</P>

阿炳说，那个人二胡拉的好。</P>

阿良不吭声。</P>

阿炳说，我后来在深圳也遇到一个二胡拉的好的人。</P>

阿良不吭声。</P>

阿炳说，这聊天聊着聊飞了，咋聊到二胡上。</P>

阿良笑。</P>

阿炳说，我们从哪开始聊的？</P>

阿良说，你说在梁平待了一年。</P>

阿炳说，是，是在梁平待了一年。</P>

阿良说，你问我是学啥专业的。</P>

阿炳说，是的，你说学习蚕学。</P>

阿良说，弄水泥板。</P>

阿炳说，后来你说在搞烘焙工具。</P>

阿良说，是的。</P>

阿炳说，烘焙工具之后呢？</P>

阿良说，后来代理集成灶。</P>

阿炳说，海尔好像有集成灶，之后呢。</P>

阿良说，后来搞家电下乡。</P>

阿炳说，后来呢？</P>

阿良说，后来赚了点钱。</P>

阿炳说，后来呢？</P>

阿良说，在樊城，斗金花，一晚上输二十万。</P>

阿炳说，后来呢？</P>

阿良说，后来，问老板借钱斗金花。</P>

阿炳说，后来呢？</P>

阿良说，后来欠一屁股债。</P>

阿炳说，后来呢？</P>

阿良说，后来修摩托车。</P>

阿炳说，后来呢?</P>

阿良说，后来把债还完了。</P>

阿炳说，后来呢？</P>

阿良说，后来，在樊城，斗金花，一晚上，又输了十五万。</P>

阿炳不吭声。</P>

阿良说，后来，过年别人上门追债，老婆跑了。</P>

阿炳说，后来呢？</P>

阿良说，后来离婚。</P>

阿炳说，后来呢？</P>

阿良说，没有后来，后来找工作。</P>

阿炳说，喝酒。</P>

阿良一饮而尽。</P>

阿炳说，刘备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来，喝酒。</P>

阿良一饮而尽。</P>

阿炳说，你们结婚几年离的？</P>

阿良说，三年。</P>

阿炳说，三年，没有孩子？</P>

阿良突然流出眼泪，阿炳不知所措。</P>

阿良说，儿子四岁，掉到石灰坑，没有爬起来。</P>

阿炳不吭声。</P>

阿良不吭声。</P>

阿炳点燃一根烟，烟头在白灰之下露出红光，橙色的烟雾缓缓升腾而起，舞动着，如同游龙，在空气中缭绕。</P>

轻轻摇曳，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香。</P>

阿良说，儿子走的时候，我从厨房拿着菜刀，准备剁掉自己手指头。</P>

阿炳不吭声。</P>

阿良说，可是我不敢剁。</P>

阿炳递给阿良一支烟，阿良点燃打火机，那火苗冲到阿良的眉毛，阿良本能后退。</P>

阿炳隐隐闻到头发烤糊的味道。</P>

阿炳说，正当壮年，好好搞几年钱，再娶一个，不想要就不要，想要孩子就要。</P>

阿良不吭声。</P>

阿炳说，生活还要继续，一直向前走，别回头看。</P>

阿良不吭声。</P>

阿炳说，我留张名片，你要到深圳，可以给我电话。</P>

阿炳把名片递给阿良，阿良把名片塞进上衣兜。</P>

阿炳买完单，两人告别，各走各路。</P>

阿炳突然回头大喊，阿良，活出精气神来。</P>

阿良笑。</P>

七月十九，覆灯火，冲猪煞东，天德。</P>

阿炳坐公交车回村，一路盯着车窗外。</P>

仿佛看了一场只有风景的电影。</P>

阿炳提前一站下车，抄近路回村，这条路，他曾经走过无数次。</P>

当他走到隔壁村村头的时候，此时是下午四点三十二分零五秒。</P>

村头，一场决斗正激烈上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