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哭到看不清昕玉的脸，他的双腿已经没了……他就要死了，他都没能看我最后一眼。”杜明澜流下了眼泪，仿佛又回到了那天。</P>
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从云层里冒了头，见证了几车炸药把倭国在泉山市的军营炸上了天。</P>
浓烟滚滚，短暂冒头的太阳被迫躲到乌黑的云层后面。</P>
杜明澜眼镜早已遗失，他泪眼模糊完全看不清梅昕玉的脸。</P>
他只能听到梅昕玉说：“别哭小记者，你哭起来就不好看了。”</P>
杜明澜哭得更厉害，他抱着梅昕玉替他擦脸上的血，然而血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冒出来，根本擦不干净。</P>
“好可惜，好可惜我不能再看你一眼。”梅昕玉抬起手想摸杜明澜的脸。</P>
杜明澜看不清，拉了好几下才拉到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P>
杜明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哽咽着说：“我带你去医院，医生有办法的，腿断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的腿，看不见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的眼睛，别怕昕玉，我带你去医院。你别哭，你别怕，你别哭……”</P>
梅昕玉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痛不欲生，梅昕玉喘息着说：“啊，原来我的腿没了啊，我就说怎么……那么痛啊！”</P>
杜明澜哭着说：“不怕昕玉，咱们不怕，我们不哭，医生能帮你的，我们走。”嘴上说着，手上却完全不知道怎么把梅昕玉抱起来，他颤抖着手根本不敢抱，他怕梅昕玉疼。</P>
梅昕玉却仿佛不在乎能不能医，他叹息着说：“这死得未免也太难看了点……”</P>
“怎么办，以后你想起我肯定是我现在的模样，一定特别……特别难看……”</P>
杜明澜摇头：“不难看，一点也不难看，我们昕玉最好看。”</P>
梅昕玉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杜明澜，他说：“那你为什么不亲亲我？”</P>
杜明澜偏头在肩膀上擦掉眼泪鼻涕，低头吻住了他。</P>
两人短暂分开，梅昕玉皱着眉说：“你再亲亲我，我觉得没那么痛了。”</P>
拖着瘸腿赶过来的老板看到的就是杜明澜跪坐在地上亲吻梅昕玉的画面。</P>
老板找了根旗杆支撑着身体，站在熊熊燃烧的炮火边上看着他们告别。</P>
这里在城郊，到医院至少需要两个小时，而且以梅昕玉的伤势，华佗再世也是积重难返。</P>
梅昕玉捧着杜明澜的脸，摸索着替他擦去眼泪，轻柔地摩挲着他的眉眼，他的手开始颤抖，已经不听使唤了。失血过多让他整个人都苍白起来，嘴唇白得要透明，他却坚持着断断续续地说：“maybe i live in …your heart, is the best… place… where others can not see me…no one can despise our love.”1</P>
杜明澜哀求他：“求求你，我求求你别离开我，昕玉，梅昕玉，我不要你只活在我的心里，昕玉！”</P>
梅昕玉已经出现耳鸣，他听不太清杜明澜嘶声力竭的呼喊，他自言自语一般说：“虽然这句话……放到这里似乎……不，不合适，但是……我想我……可以在你心里……永远存在……”</P>
“昕玉……我求你了……”</P>
梅昕玉在杜明澜怀里笑着说：“我给你留了信……可惜……小记者……下辈子再见啦……杜明澜……明澜……”</P>
“昕玉！昕玉！”杜明澜崩溃一般大哭大叫，可是梅昕玉还是闭上了双眼，手也无力地从他脸庞滑落。</P>
“昕玉，不要，你不要离开我！梅昕玉……”杜明澜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耳边似乎传来爆炸声，还有别人的呼喊声。</P>
然后他感觉自己飞出去好远，浑身剧痛，剧烈的耳鸣让他的世界骤然安静下来，他朝梅昕玉那边望去，只能看到熊熊火焰把他吞噬。</P>
“昕玉……”他以为自己的呼喊很大声，然而却如同蚊呐，连拖着他远离爆炸区域的老板都没听到。</P>
视线越发模糊，杜明澜永远记得梅昕玉鲜活的笑脸，也永远记得他死在怀里、葬身火海的模样。</P>
“我那时候想，不如随昕玉而去，免得承受失去他的痛苦。”杜明澜痛苦地捂着脸，“可是我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经躺在医院了。”那时候他就想，人为什么那么脆弱，又那么顽强。</P>
等杜明澜出院，小泉的整个军营都被炸没了，剩下的散兵游勇被终于奋起的守备军绑了。</P>
泉山市的危机过去了，仿佛整个泉山市都在歌颂梅昕玉的英勇牺牲，把他当作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大菩萨。</P>
杜明澜特别想揪住随便一个路人的衣领质问他：梅昕玉是你们口中的大画家，也是你们口中吃人的妖怪，更是你们口中的慈悲菩萨，可你们想过他经历的痛苦吗？你们想过他也有亲人有爱人吗？</P>
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沉默地离开，沉默地来到云山，发疯一般阻止企图搬空梅昕玉的小楼的人。</P>
那些人被他的歇斯底里吓到了，纷纷落荒而逃。</P>
杜明澜跌坐在院子里，看着丁香树枝冒出的嫩芽，行尸走肉一般不言不语很多天，整个人如同冬日的树枝一般干枯。</P>
“我想自杀，可是到了画室看到昕玉还没有完成的浮雕，我又逼着自己活了下来。”杜明澜眼眶通红，哭过的声音十分沙哑，“我不曾向谁提起过这段过往，只要我还在，昕玉就一直在。”</P>
殷亦九开口说出来到聚缘楼之后的第一句话：“所以你找到了永生的方法？”</P>
“是，我后来成为了一名军人，我想等他，等昕玉说过的下辈子。战争结束后，我去了常白山，找了很多年才找到一株人参，可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