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成实医生。”
“没有的事,各位这么晚从东京赶过来,才是真的辛苦了。”浅井成实抬起一直垂低的脑袋,笑容很柔和,“我是应该留在这边继续检查,还是可以先回去了?”
这下子,和她打招呼的警员们先不好意思起来。
事发突然,他们是被目暮警部以调查贩毒暴力团伙的名义连夜叫过来的,主要处理命案的搜查一课鉴证科根本没有跟过来,法医还得要白天才会跟随后面的人员登岛,不得不麻烦岛上仅有的医生来做一下初步勘察。
看看外头这个天色,天都快要亮了,作为被卷进案件中的无辜居民,这位医生也差不多是一晚上没睡了。
“后面的工作过几个小时就会有法医接手了,麻烦你了。”同样一脸疲惫之色的毛利小五郎走了过来,同她打了个招呼,“小兰他们那边都没问题吧?”
“没出什么事,不过因为案子的事情,似乎也没睡好……”
正说话间,毛利小五郎的手机响了起来。
“怎么了小兰……你们破解出了乐谱的暗号?”
浅井成实笑了笑,向他挥了挥手做了个道别的动作,轻轻躬身,转过身朝外走去。
“对,柯南说,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平田和明。而且爸爸……”心情复杂地看着桌上厚厚的乐谱,毛利兰用些微颤抖的声音说,“那位岛上的警察老爷子,他在你们那边吗?”
“那个老头子啊,在的,怎么了?”
“你能和他再打听一下么?麻生圭二先生,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指尖抚摸着那摞乐谱的第一页,毛利兰看着柯南写下的罗马音,心情万分复杂。
“写给我的儿子,SEIJI……”
————
走在熹微的晨光中,浅井成实再次仔细打量着周遭的草木,嗅闻着海风的气味,一步步拾级而下。
一边走,他一边解开了束起头发的发带,任由头发披散在肩头。
没有穿着裙装的他,不再梳着女性化的发型后,那股清秀的英气就变作了很书卷气的俊朗,谁也不会再错辨他的性别。
原本他还在不断思索该如何解决平田和明的问题……
他的仇人们确实都已死去,他的复仇理应到此为止。
但看着他的合作者们为了解决与毒品有关遗留问题,那样不断往返于现实与虚幻,疲于奔命,他想,接受了他们帮助的自己,也有义务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本想趁着混进了警察队伍中的机会,将平田和明这个同样深度涉足进贩毒链条里的家伙一并干掉——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再多带走一个同样称不上无辜的罪人而已。
但随着确认完最后一位仇人的死亡,同样准备结束自己生命的他,渐渐感受到了一股心境上的开阔,一种隐约的预感慢慢涌上心头。
是了,两年前死在自己面前的龟山,并不是如所有人以为的那样死于心脏病发,自己,或许是和那些怪盗们一样,具备一定特殊力量的个体。
他激烈翻涌的情绪也许触发了其中的机制,他在那个世界的维度上,杀死了“龟山的灵魂”。
而现在的他,现在这个心中已无顾忌与疑虑,坦然且平静地将要拥抱死亡的他,一定可以做的更好。
就算杀死了平田一个人又如何呢,能终结这关乎巨大利益的链条吗?能结束月影岛悲哀的命运吗?
那些一团和气的岛民们,包括那个一脸正气的新候选人清水,他们当中就不会藏有其他魑魅魍魉吗?
月影岛,月影岛,他们本就是月的影子,是永不见光的月背。
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让它们在黑暗中逝去吧。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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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ader。”合眼靠在长椅上小憩的星川辉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立刻睁开了眼睛,呼唤唐泽。
靠在诺亚身上闭目养神的唐泽,下一秒就翻身而起,观察着殿堂中的状况。
永昼一般的表层印象空间,一直高悬当空的太阳忽然以很快的速度开始西斜,一片和暖的阳光的温情小镇,在短短数十秒间就被夕照覆盖。
在这昏黄光线的映照下,鳞次栉比的小镇建筑纷纷拉出了长长的斜影,瞬间就将行走其中的居民遮盖。
一分钟前还和煦美满的世外桃源,此刻所有人都成了行走在阴影中的模糊人影,气氛一瞬间就变得萧瑟诡谲,加上那血色一般的夕阳,犹如末日将至的终极景象。
“看来浅井成实准备动手了。”唐泽拍了拍诺亚,“注意留心全图敌对目标提示。走,我们去狐狸之窗对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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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先生还有一个儿子,因为体弱多病,很小的时候就为了治疗,长期住在东京的医院里。”毛利兰抚在乐谱上的指尖已经蜷缩了起来,眼中泛起了泪光。
“成实(narumi),成实(seiji)……”柯南拿起挂在一边的白大褂上的胸牌,咬了咬牙。
医师执照上不会为汉字标注假名,而在麻生圭二一家死后,失去了亲人的浅井成实就被人收养,更换了姓氏。
十几年不曾回到岛上,又改换了性别与姓氏,麻生圭二的儿子麻生成实,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虽然还不清楚他的杀人手法,但是存在杀死这些人的动机,又给毛利大叔寄去了委托信的,只有可能是这位麻生家唯一的幸存者。
“爸爸说,成实医生已经离开了屋子,平田秘书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之处。”想到浅井成实充满安抚力量的温和笑容,又想到他这戏剧性的出身与过去,毛利兰眼里的泪光就不断翻腾。
太悲哀了,一切都太悲哀了。
看看面前这封被用作了遗书的乐谱,其中不仅提到了对儿子的殷切祝愿,还有嘱咐他千万不要回到月影岛,这里隐藏了太多黑暗之类的表述。
结合他们今天遇到的那些事情,不难想象,麻生圭二的死亡绝非自杀那么简单。
就算他真的是自杀,那也是被那些人逼迫到走投无路之后,一个没有背景的音乐家能做出的,最为激烈的反抗……
在这桩惨剧的底色之下,昨天与今天发生的一切,仿佛是避无可避的必然之举。
收到了委托来到这里的他们,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无法阻拦,成了这桩复仇循环的旁观者。
台下的观众,纵使有再多的情绪,对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也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他是要离开或者逃走吗?”收起几分伤春悲秋,毛利兰半是在问柯南,半是在自言自语,“和当年有关的人都已经死去,他确实应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吧。”
离开?不,不可能……
想想那封寄给毛利大叔的委托吧,再想想祭奠一般,随着三名死者出现的《月光》……这不是一个想要在复仇之后就逃离的人会做出的布置,这其中强烈的仪式感,也代表着凶手强烈的,想要在充满象征意义的手法中终结一切恩怨的心意。
作为一个充满仪式感,首尾呼应的戏剧的最终一幕,浅井成实是不可能无声无息远走的。
想一想,冷静一些想一想。
如果是我,如果我是这个满心悲愤地完成了复仇的哈姆雷特,我现在想要做什么呢……
“社区活动中心!”柯南猛地抬起了脑袋,“麻生圭二先生捐赠的钢琴还在那里。他要去那里,他会去那里弹奏《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