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王大哥早些休息。”赵蟾说完,跑进雨里,再反身关上斩妖司的大门。
王焕撑伞打开门,站在雨中,待看不到赵蟾的身影了,他才返回斩妖司。
赵蟾的右手一直攥着桃枝。
仿佛他这位斩妖人,对少年来说,亦是害他的妖魔。
……
老板娘谢婉站在犀照客栈门前。
白玉卿姐妹以及阿萍都不见了。
“婉儿姐好。”赵蟾跑着道。
“回家后记的擦干身子,莫着凉了。”
“谢谢婉儿姐提醒。”
到了家,赵蟾脱下湿了又湿的短衣,仔仔细细把身体擦干。
尽管累了一天,他却毫无睡意。
换上干爽的衣物,坐在木凳上,注视着又下大的秋雨。
雨声犹如复杂的乐曲。
今日发生的事,一波接一波,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像被风浪即将打翻的小船。
重重吐出一口气。
山鬼没死。
那么今后他照旧会做噩梦。
得知这则消息,他首先确认是不是真的,然后报给王大哥,顺便告诉王大哥白玉卿、白幼君的存在。
“明天我就是斩妖司的斩妖人了,她们或许会因为我是斩妖人而有所收敛。”
“私塾还是得接着去旁听,没有知识,万事皆难。”
“剑技的练习不能断。”
“婉儿姐不是普通人。”
“婉儿姐身边的外乡人十有八九是修行者。”
“我得罪了一伙商徒,就算仗着斩妖司的身份,他们也会忌恨我。”
“王大哥对桃枝感到非常吃惊。”
“我答应孙合给他那本书,他爹是镇子的捕快,但我成了斩妖人。”
“有了钱就可以让老刘入土为安了。”
赵蟾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
既然睡不着,干脆在屋里练习剑技。
攥着桃枝,抽、击、刺、点、崩、斩……
直到满头大汗,才停下来。
好不容易有了睡意。
囫囵躺在梆硬的床榻上,将桃枝放在身侧才觉得安心。
“我得想办法杀了山鬼。”
……
这场秋雨到了天明才停。
赵蟾擦掉额头的冷汗。
昨夜他又做了噩梦。
依然是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山鬼。
翻转了个身,从床和墙壁之间的罅隙抽出一本破旧书籍。
和他脑海那本奇书,有个六七分相似。
起身后把桃枝斜插在腰间,带着书走出屋。
院里积了水,孙合果然蹲在低矮的院墙上。
“你要的宝书。”
赵蟾走到墙边,伸手递过去。
旋即,他退后几步。
孙合的状态很怪异,仿佛魂不守舍,又似乎对世间一切都不在乎的生无可恋。
“孙合?”赵蟾轻喊。
像回了神。
孙合咧嘴笑问了一句赵蟾意料不到的话:“你家长霉了吗?”
“长霉?”
“是,如果你家长了霉,那你得当心喽。”孙合笑嘻嘻道。
左脸的硕大黑痣,伴着他说话一跳一跳的。
赵蟾回头看了眼房梁。
霉斑比昨日愈加无所顾忌。
已然连成一片,犹如一块恶心的烂布。
“下雨了才长霉了吧。”赵蟾说道。
孙合嘿了声,扭头跳进自家的院子,竟然不要他觊觎多时的“宝书”了。
赵蟾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把宝书放在屋里的桌上,要是孙合记起来了,可以到他家来拿。
小人物有独属于小人物的狡诈。
赵蟾其实不愿骗人,但,总不能撬开自己的脑袋,让孙合把书拿走吧?
他压根没有多大的道德感,只想让九泉之下的爹娘放心,孩儿真的在竭尽所能的活下去。
站在院里未曾积水的空地上,拿起墙边被秋雨打倒的木剑,一丝一苟练习剑技。
等到时间够了,简单用前些天采下的野菜煮了锅粥,就着咸菜,徐徐喝下去。
洗刷了碗筷。
赵蟾锁上门,小跑向斩妖司。
晴了天,街道多了行人。
游居镇虽是个镇子,实则也就比寻常的村落大上一些,百姓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上了街,登时就有人抬手和他招呼。
“小蛤蟆这些天不去采漆,可有钱买米面?”
“有的。”
“小蛤蟆到哪去?”
“斩妖司。”
还有几位陌生的外乡人站在一旁,不知在低头交谈着什么。
“赵蟾!”
“张姐姐。”
张翠翠站在馄饨摊后,朝他招手:“过来,给你留了碗馄饨。”
“谢谢张姐姐,我已经吃过了。”
“就你吃的那点野菜粥?还不够垫肚子的呢,听话,快过来。”
“张姐姐,我……”
“赵蟾!你是不是嫌弃我?才不愿意吃我做的馄饨?”
赵蟾忙走到馄饨摊旁。
“每次不说狠话,你都不会过来。”
“张姐姐一个人挺辛苦的。”
“坐下。”
“是。”
张翠翠给赵蟾凳子,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她回到摊子后忙碌着:“听你说是去斩妖司?”
“嗯,王大哥同意我加入斩妖司了。”赵蟾舀了一个馄饨,吹凉了,放到嘴里。
韭菜馅的,味道鲜美。
“斩妖司啊……”张翠翠微不可闻的讥笑一声。
转瞬说道:“赵蟾我可跟你说好了,斩妖司做的那些事都是脑袋绑裤腰带上的危险活计,你可一定想明白啊!”
“王大哥看的起我,我总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狗屁的好意!”她抬头瞪了他一眼,“那些妖魔不会吃韭菜馅馄饨,会吃人!”
赵蟾一句话不说,慢慢吃完了一碗馄饨。
“我吃饱了!”
说罢,两文钱丢在馄饨摊上,跑向斩妖司。
“臭小子!”张翠翠无奈喊道。
她就是老刘说赚够了钱风风光光娶过门的张寡妇。
今天是八月初十。
日历上清清楚楚写着。
宜,出行、祭祀、馀事勿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