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明转身去取食盒，葛老板又扭头对何大庚说：“知道何先生离家日久，所以这次特意订来了东门外小有名气的江南点心，请先生品尝。”

“葛老板费心了。”何大庚看着魏永明将四只食盒逐一摆上桌，表情略微有些惊喜：“想不到，济南府竟也有人会做这湖州茶食四珍么？”

“湖州茶食四珍？”葛老板手捻须髯缓缓点头：“我先前只知这叫做四珍点心，原来另有更讲究的名堂。何先生，请——各位，咱们一同尝尝这湖州茶食四珍的味道。”

“请。”何大庚捏起一块南枣核桃糕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赞叹道：“好吃，地道的很。伙计，你家铺子在哪条街上？”

魏永明听他夸奖老孙头的手艺，心中暗暗高兴，恭敬答道：“在东关大街，我们东家也是浙江人，这些点心都是他亲手做的。”

何大庚“噢”了一声，还想再继续询问，那位庞老板却忽然嚷了起来：“哎？魏二狗，你辫子呢？”

众人闻声一齐侧身看去，魏永明连忙解释：“几个月前不小心被火烧到头发，乱七八糟的，只好都剃掉了，这才刚长出来一些。”

“都剃掉了？奶奶的，你好大胆子。”庞老板哈哈一笑，又瞧着他的侧脸皱了皱眉：“没辫子就罢了，你这前头也大大的不合规矩吧？”

魏永明一怔，想到最近一直没去剃头，估计是鬓角露出来被瞧见了。

正想搪塞几句糊弄过去，不料庞老板站起来一把薅掉他的帽子，瞪着两只圆眼大呼小叫道：“哎哟！你们瞧！这小兔崽子竟敢不剃头，莫不是要去投长毛贼么？”

其他人哄笑了几声。魏永明初时有些不知所措，但见桌上气氛十分轻松，猜测庞老板只是拿自己取乐而已，于是笑嘻嘻的伸手摸了摸头顶：“我这头发，官府瞧见嫌长，去投长毛恐怕又被嫌太短，还得再留几个月才成。”

屋内笑声顿时低了一些，庞老板一脸不可思议的左右看看：“魏二狗，你可是越来越不知好歹了。头发大逆不道，言语也没轻没重——何先生您说，就凭他这德性，被官府拿住是不是得治个罪？”

何大庚微微一笑，没接他的话，转头看向魏永明：“你就是魏二狗？”

魏永明一怔：“是。”

“我想起来了。曹六去年曾央我写过一个条子，说是他的朋友魏二狗被火烧坏了发辫，就是你吧？”

“啊，对对，就是我。”魏永明心中一亮：原来何大庚就是曹老六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府衙里的先生”。

“上次的事儿给您添麻烦了，我还没当面谢过您呢。”魏永明走到何大庚身边鞠了个躬。他原本已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先生心存敬意，刚才听到他在桌上的谈吐后更是平添了几分好感。

“小事一桩，不必多礼。”何大庚笑吟吟的一点头：“听曹六说，你晓古通今，学识渊博，平日常在街上给人说书讲史。那你可知长毛是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