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忘了?”那人皱眉瞪着他,好半天脸上的神色才从怀疑转为无奈,隐隐还有些不忿:“老庞家呗!你在他家对了,你去他家干活的事儿还记得吗?”
魏永明摇头。
那人叹口气继续讲述:“呐,我从头讲吧。前些日子四婶说你年纪大了,一天到晚打东家骂西家的到处闯祸不合适,招邻居厌恶,就让我帮你寻觅个活计,也好挣点钱补贴家里开支。”
“嗯。”魏永明对自己糟糕的人物形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边小口吃着鸡蛋一边点头:“然后呢?”
“嗐,说起这事我就来气!”那人忽然有点不耐烦,气鼓鼓的抿了抿嘴:“你个熊玩意儿啥手艺都不会,性子又臭,给你找活可费劲死喽!后来还是听芹菜那丫头说庞老爷家缺人做粗活,我就叫着三哥一起上门,好说歹说算是让你先去做个短工。”
“然后呢?”
“然后?你小子刚去几天就惹事儿,闹的三哥埋怨我一顿不说,四婶还得上门去给人家赔礼。真没出息,懒得骂你。”
魏永明在心中默默记下他提到的人名,试探着问道:“我犯啥错了吗?”
“犯啥错了?”那人看他确实不像在演戏,把手里的凉帽往井边一搭,盘起了二郎腿:“你啊,去人家厨房里偷嘴,被管家和下人逮住胖揍了一顿。”
魏永明一怔,虽然这事儿严格说来不是他“自己”干的,但在此种情境之下难免也有些羞臊,只得尴尬的歉然一笑:“那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跟我耍什么客套?”那人一瞪眼:“咱俩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换了旁人我能管这种破事儿?倒是那老庞家,庄子里都说他明明富的流油,对工人却抠唆的要命,天天就只给炖大萝卜,连点油花都见不着,干粮再多又怎么吃得下?”
魏永明默不作声的听着,那人却愈加义愤起来,拍着大腿怒道:“退一步说,就算你吃点剩菜又怎样?至于动手打吗?芹菜在他们家做下人,不念情面也就罢了!可我三哥这些年帮他们走了多少镖?总还有个人情在吧?何况我曹老六我曹老六即便身份低微了些,好歹也是在府衙里听差的,连我的面子都不顾及一点点,岂不是也没把知府老爷放在眼里么!”
这段牢骚话里包含的内容很丰富,魏永明微闭双目听着对方继续唠叨,同时脑子里开始迅速归纳目前为止获得的所有信息:
根据家里那妇人所说,去年刚改了年号,那么现在应该是咸丰二年。
此地名为三里庄,我是二狗子,一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在庄里名声很糟糕。
身边这人自称曹老六,在知府衙门当差;他还有个三哥,应该是镖局里的镖师。
曹老六管家里那妇人叫“四婶”,但是听刚才话里话外的口气,他跟二狗不像是亲戚。那么他喊四婶应该是随着二狗的辈分,所以那妇人就是二狗的四婶喽?
还有一个叫芹菜的丫头,在什么庞老爷家做下人,听起来跟二狗和曹老六都熟识。
庞老爷家缺人干活,曹老六便和他三哥上门介绍二狗去打短工。二狗嘴馋偷吃了厨房里的剩菜,被人暴打一顿,还捎带着大病了一场——然后一觉醒来,我就稀里糊涂成了二狗。
终于在这个两眼一抹黑的地方见到了一点光亮,魏永明刚刚理顺人物关系,曹老六的埋怨又灌进了耳朵:“你说你也真是的,平日里可没见四婶子短了你的吃喝,咋就管不住嘴呢?老庞家的东西就那么好吃?”
魏永明脸一红,自己活了三十来年,虽不敢自称道德君子,起码在同事亲友眼中还算得上品行端正。不料穿越一趟却成了被乡亲们唾弃的二癞子,还有个爱偷嘴的毛病,这真是令人郁闷。
他偷眼瞄了瞄曹老六的脸色,低声踌躇道:“我以前也偷吃过别人的东西吗?”
“好像还真没有过。”曹老六顿了一下:“你平时无非是爱耍泼皮,在庄子里看谁都不顺眼,张嘴就骂、骂急了就打、打输了还去踹人家房门、往院子里丢石头扔大粪,顶多再没羞没臊的跟大姑娘小媳妇们瞎呱啦几句耍耍贫嘴——怎么,以前的事儿你一丁点都不记得么?全忘干净了?!”
“嗯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