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许闹再次站在万灵山峡谷的墓碑丛中,今日她背了许多酒,一坛一坛地洒尽:“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我大限已至,该走了。”
许闹在悬崖边,停在江梧被敌军刺死的巨石旁,用梅花刃刻下两首词纪念江梧和他的爱情——
《长相思》
潏水长,浐水长,长到黄渠变曲江。灵山可望乡。
念鵷郎,恨鵷郎,怨到归来空盼郎。魂幡垂满庄。
《浣溪沙》
左手红绸右攥枪,灼身烈火共敌亡。万灵峡谷覆寒霜。
本是商家低等后,偏生傲骨筑城墙。门楣应有六阶长。
她不禁泪目,感慨道:“江梧,我与你仅一面之缘,你的徐小南我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一定是一个在你心中分外美好的女子。按照浥朝的规定,你被追封正二品昭烈将军后,江家应该修筑六个台阶,门楣也应该四个门档了。你父亲和小南不愿意用你们的生命来彰显所谓荣誉,所以一直不曾修葺,始终维持着布衣之身的两个台阶。”
许闹说着竟自顾自地笑起来,酒水洒了一地:“我是在你们训练泅水横渡才知道,原来苍甲军驻扎在潏水和浐水中间的平地。我很少能记得住人的名和字,你们的名、字不知为何,很好记——江梧,江鹓鶵;窦邹成,窦功;全盛威,全丰。山河如昨,你们安息!”
飞身下了万灵山崖顶,又来到汤河边那三座冰冷的石雕旁边,是五里坡县令钟海让人照着贺知行、江桐和盛轩逸的容貌雕刻的,寒冷的北风将石头吹得愈发冰冷。
许闹在石雕旁边被废弃的多余的石块上刻了一首词——
《减字木兰花》
朔风凛冽,固守汤河千里雪。百战成诗,谱写玄英与世辞。
男儿磊落,坦荡胸怀犹壮阔。纵死难瞑,赤胆忠心耿耿情。
她到现在还不能忘记叶廉赫说,江桐临死前还睁着双眼保持着战斗的状态,每每想到这件事,就会恍惚代入抗美援朝战争的先烈们,战争如此残酷如此血腥,亲身经历过战乱,便更加渴望和珍惜太平盛世,洒了最后几坛酒:“江桐,江鸾凤;贺知行,贺通乐;盛轩逸,盛昂,动乱已息,朝局平稳,放心去吧,倘若有轮回,一定要幸福!”
许闹又走了一遍当年的战场,停在徐水县被炸得漆黑的城墙面前,那两句被徐水县令慕罗瞻用鸡血石顺着漆雕慕远临终绝笔嵌在石壁上,宛如英烈的绝唱,她没由来地记起云绾和漆雕慕远的三个孩子,《闻战》是她给秦帅推荐的,后来秦帅将这首歌连同《精忠报国》一并交给了苍甲军。
《闻战》的那段——闻说塞外雪花开,吹一夜,行路难,我织一片明月光,愿为君司南。连着凌之轩的《白骨哀》那一段——那年你纵马驰骋,浴血沙场守关城,当号角响彻前阵,一马一枪为国征,是你的铁骨铮铮,在岁月里烙下虔诚,而谁又能回答,我的轻问?
这两段她分别当了两个号的手机铃声,很多年没有更改。云绾给三个孩子取的名字也很好听,漆雕塞外、漆雕明月、漆雕司南,漆雕慕远的魂魄有无回来?她不知道,只知道冥夜传话说,漆雕司南他们一家子都梦见了漆雕慕远,大约是心灵感应吧?她是希望他们能在梦中见最后一面的,哪怕是假的,也是这样希望的。
她没有在城墙和纪念的石碑上留下任何痕迹,万灵山峡谷与汤河岸边无人问津,但城墙时常有路人经过,她丢不起这个脸,不然就真的成了乱涂乱抹的“到此一游”的游客了,前者用的都是不要的石头,这里要留字就真的是占用公物,她摇摇头准备离开。
“燕平王请留步,您曾参与燕州战役,请您于此处题字留念。可否赏脸?”徐水县令慕罗瞻怀里抱着方才许闹在汤河岸边刻的那块石头,一副捡到宝贝的模样,看到许闹更是满眼金光,“请燕平王题字。”
许闹觉得简直就是社死现场啊有木有,她怀疑慕罗瞻如果有轻功上得去万灵山顶,还会把那块巨石装裱一番:“慕县令,你抱一块不要的石头干嘛?”
慕罗瞻一双悲伤蛙的大眼睛看起来很喜感,笑的时候更甚:“燕平王,这可是您的题字啊,钟海运气不好,没有捡到,我回去好好装扮一下给放回去,您喜欢烫金还是烫银?”
许闹无语极了:“我喜欢原装!”
慕罗瞻不太理解,只好猜测:“原装是……不动它的意思吗?”
许闹没想到他蒙对了:“你放回去吧,我一时兴起,不该破坏环境。”
慕罗瞻忙摇头:“不不不,我觉得写的挺好,所以想请您给徐水县也写一个,您看怎么样?”
许闹已经被人群围成了一个圈,好家伙,不写还走不了了?要不溜之大吉?好像有点掉价啊,她堂堂正一品亲王逃之夭夭,好说不好听:“写在哪里?我不喜欢有人观赏,隐晦一点好了。”
慕罗瞻指着纪念碑道:“就这里吧!”
许闹白了一眼:“你对‘隐晦’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慕罗瞻挠了挠头:“这不是希望您能留下墨宝吗?”
许闹睨了一眼:“我用的是刀,不是墨。”
慕罗瞻无奈:“好吧,随您开心。”
许闹将梅花刃甩入城墙,右手紧握宵练剑,金鸡独立于梅花刃刀柄,在漆雕慕远留下的两句诗三尺远的距离写下两首词——
《忆王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