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七年初春,少楼主已将《霜寒八绝》大成,而公子自创的《天山落雪》也练了十年,十年磨一剑,二人在秦楼展开一场比试,秦楼主亲自观战并点评。
她这些年一方面习医一方面习武,可惜成就一般,当日她也观战的,似乎与当年秦老楼主和梅冷的对决不相上下,甚或更胜一筹,因为少楼主使出完整的《霜寒八绝》公子竟也能一力吃下,就在大家都以为公子取得胜利时,公子的火蛊突然发作了,同十一年前一样几乎要了公子的性命。
秦楼主如老楼主那般果决,当即运送了半生的功力保下了公子,还交待公子:“君鹤,日后用多少的武力要有数,我帮不了你了……这四年,你伯母走了我总想她,想着想着,就想跟她一起走……君鹤,你的有缘人快出现了,还有三年……伯伯看不到了,你情路坎坷,但那姑娘是一心一意待你的,你要好好待她……”
秦楼主还对楼主叮咛,没有悲伤只有安详:“枫儿,以后秦楼就交给你了,爹说过秦楼交给你会发扬光大的,我信你!你的及冠礼没办法举行了,字我已经想好了,枫者,霜染微红,字就叫‘霜染’……柏儿的字叫‘常青’,常青藤的常青……三年后,你也会遇到自己命中的发妻,是个可爱单纯的姑娘,你会喜欢的……告诉尘赋,让他三年后去青都凉王府,能找到梦里的答案和人……你们四个要好好地,好好地匡扶大浥……”
从那天起,秦楼主重病不治,贺江东、贺江北都没办法救治,只说楼主心死,他们无能为力,她再次在公子眼里看到了绝望和无助。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见到公子笑过,三个给他最多关爱的人都走了,公子对她更为看重,恨不能日日一封书信问候。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秦楼主按照易清澜夫人的遗言去找了夫人的妹妹,嫁到滇国境内的女子,原名叫易清欢,嫁人后改成民家女子名,叫嘉乐。之后她发觉楼主的墨玉扳指不见了,那是历代秦楼楼主的信物,半年多以后在一唤作“莫清茶”的姑娘身上见到了。
永安二十一年春,公子给她飞鸽传书说找到了小姐和拉则,她想急忙告别秦楼主不远千里去青都凉王府,但楼主与莫姑娘定了婚事,她便参加了婚礼才离开,走时是随公子一并走的。
公子告诉她:“燕姨,我去年三月中旬见到了夜灯,后来处理楼中事务,数月未见更想她了,秋天阔别重逢,我们在一起一个多月,她给我过了十八年来第一个寿辰……燕姨,我,我的心里全是她,可我的火蛊不能碰她,我怎么办?燕姨,你知道吗,夜灯说任何人的生辰都是值得被祝福的,何况是我?她为我准备了格桑梅朵,只是因为我梦里说起过。”
是啊,因为公子生辰在冬月初二,每次都是在火蛊发作完便昏睡不醒,哪里还有机会过寿?只是秦老楼主、九楼主、易夫人和霜染楼主都为公子准备了礼物,以示祝愿。没想到,那个姑娘可以见到清醒的公子,看来果然是注定的了?
春燕看到梅君鹤前所未有的无措,像亲人一样开解他:“公子忘了,不论是秦老楼主还是九楼主,或是现在的霜染楼主,他们都说过,你跟那个姑娘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何必想那么多呢?畏畏缩缩地不敢面对,那不是你。公子可以九岁杀伐果敢手刃仇人百余人,缘何一个女子便难倒你了吗?”
梅君鹤强装镇定:“我没有。燕姨,我是怕伤到她,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跟她相识那天梅冷就出现了,我怕……”
春燕没好气地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傻小子啊,瞻前顾后怎么讨到妻子?你学学霜染楼主,即使莫夫人不跟他洞房也要把人拴住,反正只要她的心思在你那里人就迟早是你的,得不到也自有天意,急什么?”
梅君鹤愣住,而后蓦然兴奋:“霜染跟莫清茶没有……?那我知道了,我问问夜灯愿不愿意,她要是愿意,我马上准备婚礼!”
春燕看着一溜烟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大男孩,转眼二十四年了,看着他受尽苦楚,看着他翻覆风雨,看着他手足无措,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下,擦干眼泪赶路,不多日便来到了肃穆庄严的凉王府,见到了浥朝第一个异姓王叶廉赫。
不知为何,许是年岁大了,许是幼年吃的亏狠了,身子渐渐弱了,她迷迷糊糊地牵着拉则的手念叨:“拉则,公子这些年的过去我都讲给你了,我们公子受了那么多苦还是有着一颗炽热的心,真好……拉则,公子有心上人了,你可要替我见见她,那个我听了十几年的只在传闻里的姑娘……跟她说,公主亲手做的碧甸子,说公子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告诉她,公子其实心肠很软的,只要她心里有公子,公子一定会记着她……一辈子……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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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燕年纪并不算大,才四十岁,众所周知,古代人平均寿命低主要是因为婴幼儿死亡率极高,拉低了平均值,正常生活下长寿的人也不少。
许闹听着拉则将春燕转述的故事复述了一遍给自己,听到君鹤年幼吃了那么多苦心里就不是滋味,也能理解为何梅冷要带走她时君鹤那么愤怒,是不想自己也变成像他母亲一样永远被囚禁的女人吧?他们的初遇是一种其妙的感觉,她在想家他也是,她前路渺茫他也是。
如果不是有一个好母亲,不是遇到了秦湘玉他们,君鹤肯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真正的大魔头。她也是啊,如果不是外婆让母亲带走了她,如果不是母亲对她心有愧疚待她那么好,如果不是有书籍和那只白猫陪伴了她的童年,她也一样成了一个祸害。
记得秦帅问她:“闹闹,你对猫似乎非常偏爱?”
她怀里是那只家里养了几年只跟她亲近的白猫,一双鸳鸯眼非常漂亮,也满是忧伤:“因为我没有朋友,在你之前我只有猫和书。”
猫儿软糯地叫了一声,仿佛在应承她的话,她疼惜地抚摸了几下,小家伙又响起懒懒的呼噜声,将身体盘成了圆黏在她怀里。秦帅不懂,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在没有秦帅、没有父母的时候,纵然它什么都帮不了她,但是陪伴就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所以后来猫儿被邻居毒死了,她整整躲在被窝里哭了三天,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不需要人知道。
在梅君鹤只是玩笑一般说着童年之事时,她能听得出那是一段绝望和孤寂交织的岁月,也是一段能掰着手指头细数生命里微弱温暖的日子,更是一段看不到光明还硬要伪装成光亮的样子。那些过往,不堪且脆弱、无助而迷茫,孤独又悲凉,无人问津,无关痛痒,无可奈何,最后无所畏惧,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