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尘赋心疼地握紧了她的手,十三年来,她从未这般心情失控,想来这二十三天一千七百里的五次剿匪,还有前方未知的战况都将她的心境折磨到了极限,能在弹指间便稳住心神是真的不易,只是还不到可以释放感情的时候,她只能靠过硬的心理素质来压制一切的不稳定:“阿秦,辛苦你了。”
叶廉清摇摇头,回到了最初的淡定:“刀大哥,你方才说这侍卫是中过巫毒,解毒后重伤才死的。对吧?”
刀凛冽按上脉搏,将侍卫睁大的双眼合上,点点头:“小清,看来北狄真的用了巫毒,不知是谁解的毒,也不知究竟会有多少人中毒。我们怎么办?”
叶廉清锁着眉,不假思索道:“那侍卫刚才说,燕州三里屯县、庸关郡、边城郡、蒙郡呼延县、赤县皆失守,端木军两万六千守在徐水县。端木熙丢了五座城池,十万五千端木军还剩两万六千人,应该是都被敌人下了巫毒,没有了最开始的战斗力,犹如待宰的羔羊,徐水县恐怕也不见得守得住了。”
江梧站在一旁,青山般的长眉轻蹙:“可是副帅,我们的战士也很累了,如何赶到阵前去援助呢?”
叶廉清眉间拢上一层愁云,眼神决绝而坚定:“江梧,传令下去,原地修整,明日急行军,务必在后日赶到徐水县。江桐,你去安葬了他,立个墓。”
江桐领命退下:“是,副帅,末将这就去。”
待江梧再次归来,目光变得更凝重:“副帅,兄弟们的体力在这些日子里消耗得太多,急行军只怕也无法如往日那般一个时辰行四十里地了,至多三十里地一个时辰。”
叶廉清如何不懂,所谓强行军,每小时十二公里左右,急行军约每小时十公里左右,她带的兵都是按照最高标准的训练和要求的,也就是这个左右之间,必须是左!
这一千七百里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五场,再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强行军了,四千人没有人死亡,但负伤者达百人,十人重伤,被遣在当地农家修养,轻伤者恢复得好些了,勉强跟得上大部队。
思绪在脑中百转千回,最终说道:“今夜好生修整歇息,明日巳时启程,急行军四个时辰。”
江梧默默领命,算了一下时间,比常规的六个时辰少了两个时辰,士兵们咬咬牙也还撑得住,待酉时前歇下养足精神,后日定能抵达徐水县的,他们很可能一到徐水县就要开战,所以必须拥有足够的精力对战北狄!
叶廉清能隐约猜到徐水县内的境况,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并不知道端木熙这一仗究竟打得有多么惨烈——
徐水县城外,端木熙紧握手中长剑,他是端木军所有人中毒最厉害的,能苦撑一个月不殒命已是奇迹,即使君念卿为他解毒,可五脏六腑早就坏的彻底,每日由军医为针灸带重药维持所剩无几的毅力。
“元帅,撤吧?”贺知行想护住端木熙,那是他们的主帅啊!
端木熙纵观战场,不是他的兵不拼命,是他们的身体不允许,北狄兵强马壮,而他们尽是病残,根本无力抵挡,许多战士几乎来不及反击就被北狄的骑兵踩死了。
贺知行不知如何相劝,又叫了声:“元帅!”
端木熙不停地挥舞着长剑,不肯离去。他要如何撤退?在三里屯县中毒昏迷伊始,就一直被部下抬着撤离,从燕州三里屯县退至蒙郡赤县,又从蒙郡赤县退至呼延县,再从蒙郡呼延县退至燕州庸关郡,边城郡也失守了,如今连徐水县都要丢在他手里了吗?
想他端木家两代忠良,十万五千将士守了十三年边境,居然被小人通敌暗算,眼睁睁看着国土一寸寸沦丧在异族铁蹄下,那时他昏睡着,如今他清醒着,不愿再退,不能再退!
贺知行知晓端木熙的身体已不堪重负,与晋楚宾白时刻在端木熙左右,奋力斩杀着进入徐水县城的敌军,身上的血迹早分不清是敌是己,此刻他能感受到主帅拼死血守的决心,他也不想后撤,之前主帅醒的时间太短,还没等他交流战况就再度昏睡,他便与军师商议战术,带着一众毒伤的士兵们勉力支撑。
不知是他们突然不要命的厮杀震慑到了北狄,还是北狄有新的部署,居然势头减弱了不少,甚至往后撤了半里,给了端木军喘息的机会。
端木熙只一眼便知敌人用意,这是在等万俟岳的重甲兵和骑兵,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他短促地缓了一口气,虚弱地将身体压在插在土里的长剑上,轻声道:“通乐,你命人斩断护城河的吊桥,架起城门架,立刻,马上!”
贺知行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他们最后挡住北狄的机会了,夏季才涨过水,今年的秋老虎短,护城河的水还足够深,最终赶在万俟岳之前砍断了绳索,万俟岳冲在最前端,勒马不及,直接掉在连人带马一并水里,继而开始不停地扑腾着,直至被人救起。
晋楚宾白又在端木熙的命令下,在城门三角支架顶住城门后,他在城门的相反一面隔了十丈开外,泼了角楼贮藏的全部火油,只待点燃便会形成一道火墙。
贺知行可没时间欣赏万俟岳的丑态,早就扶着端木熙在城墙边歇息,眉目总算有了经久不见的一丝喜悦:“元帅,客明说,徐水县的屯粮还在,放在紧靠五里坡的一面城墙下,我们不用担心士兵们饿肚子,体力不济了。”
端木熙闻得这个消息也是轻松了片刻,又吩咐道:“好,你去在火道后再添些蒺藜,另外备好鹿角阵,一旦城门被敌军攻破,要随时准备应敌。”
贺知行恭敬地抱拳退下去准备,在晋楚宾白带人做的三丈宽的火道后,又放了二丈宽的铁蒺藜和一丈宽木蒺藜,用薄土进行掩盖,以迷惑敌人被火烧后视线不清明,杀伤力和阻挡效果都更好。
庸关郡北狄用火携毒烟,趁着深秋的北风吹进来,导致他们损失极其惨重,不但牺牲了一万七千多人,甚至还丢了庸关郡,状况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就这样,端木军在端木熙的精心部署下,好容易又撑了两天,挨到了十月初一的子时,敌军猛然发起攻击。
结果刚开战不到片刻便有人来报,城墙屯积的粮草被烧,端木军再次陷入危机!
徐水县的城门在十月初一丑时被巨力攻破,城门倒地的瞬间,万俟岳带兵冲进徐水县城,见人就砍,见人就杀。而跟随万俟岳身后的士兵们也是跃跃欲试,待路入城的道路被他们这一队不怕死的人打通了,也损失上万了。
端木熙九月三十晚上就再一次陷入昏迷,现在过了两天,面对北狄三十万大军的强攻,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守住徐水县,哪怕为此垫上数千人的性命,眼看士兵们一批又一批倒下,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们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败再败,真的将脸都丢尽了!贺知行心想,也不知许谷主传出的消息叶帅他们有没有收到,苍甲军是否赶来,凭着这副虚弱不堪的身子,他们再难以支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