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灯却难以入眠,取出怀里的锦袋,不住地抚摸,起身坐在几案旁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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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初到惊鸿楼,那时候,楼惊鸿待她真的很好,每当有她招架不住的客人,楼惊鸿几句话就没事了。
那时的她只想着混吃等死,要么就想着变着花儿出逃,何曾想到会是如今的这般光景?
楼惊鸿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只是命运弄人,到了青楼辜负了韶华。
记得那时,楼惊鸿爱上一个书生,怎么都不肯放手。
风夜灯早就看穿那是个负心汉,因为那个书生的眼睛里有鬼,她当时狠狠给了楼惊鸿一巴掌:“楼惊鸿,你醒醒吧!他是书香门第,你只是个烟花女子,他能有几分爱你!”
她的一耳光直接将楼惊鸿打得愣了神,久久不说话。
她自己也吓坏了,跪在楼惊鸿面前,抱住了楼惊鸿,哭得像个孩子:“楼姐姐,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姐姐,我们没那个命,死心吧!求你!以后我们只爱自己,好不好?”
那时的她,终于明白了秦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劝自己放手,对余温释然。
因为爱过,所以懂得;因为疼过,所以不舍。
可是她坚信,当一个人疼到心窝子里,总会放手的!
果不其然,楼惊鸿放下花魁的称号,带上自己所有的积蓄,只为跟着那个书生过日子。然而,那书生却拿着她的辛苦钱,欢欢喜喜地娶了别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朝廷上某位高官的女儿,因为只有一个女儿,很是疼爱,若非是富即贵,不能迎娶,那个书生便骗了楼惊鸿十年的积蓄。
风夜灯在玲珑小院再次见到楼惊鸿,楼惊鸿瘫软身子,坐在地上不言不语,默默流泪。
从黄昏到天明,楼惊鸿才清醒地望着风夜灯:“夜灯,对不住,姐姐让你担心了。”
风夜灯抱着她又哭了一晚:“姐姐……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们那里常说,一辈子那么长,对在乎自己的人好点,因为下辈子不一定会遇见;一辈子那么短,对自己好点,因为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
楼惊鸿泫然而笑:“你说得对,我们没那个命,没那个命!”
风夜灯与她抱头痛哭:“没有也好,没有就不想了,不求了!”
楼惊鸿梨花带雨地看着她:“你也爱过吧?爱得比我深。”
说着,楼惊鸿看着天边闪烁的晨星笑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爱喝酒了……来,我们也学你说的那什么白,痛饮三百杯!”
风夜灯冲门外大呼一声:“那是李白!霜降快来,给咱上酒!”
待霜降她们搬来好酒,楼惊鸿大笑:“来,我们今夜不醉不休!”
那是楼惊鸿第一次醉得不省人事,也是最后一次。而她自己,却是越喝越清醒。
那时候她刚穿越来没几个月,看着楼惊鸿这样也会触景伤情。
自古情字最伤人,而她们,是伤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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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夜灯坐回榻沿,握住梅君鹤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就像他的爱,照亮了自己的余生。
她的指腹滑过梅君鹤的脸颊,在他唇上来回摩挲,细数那些温柔:“如果楼姐姐也有一个梅君鹤爱着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如果不是那个阮郎……”
说着,她自己都笑了,清泪两行,落在梅君鹤的手背上:“如果没有你,或许,三五年以后我都走不出来那段悲伤了。无非就是遍体鳞伤之后,再百毒不侵,那些伤口再无人问津,最后慢慢腐烂。”
风夜灯哭着哭着,又笑了,满是知足和庆幸的意味:“君鹤,有你,真好!”
她透过竹窗看到漫天星光,不由轻叹:“此情此景,当真应了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了!曾几何时,还把酒长谈,蓦然回首,便烟消云散。”
这时候的风夜灯没有想到,后来,她还会再将那句话深刻体会一遍——
她,没那个命……
“小夜灯?你在哭?”梅君鹤的身子恢复了些,撑着身体缓缓坐起来,抬手为她擦拭脸上的眼泪,“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到你说了好多的话,哭得很伤心。”
梅君鹤约摸猜得到:“是想楼姑娘了么?”
风夜灯被梅君鹤口中的“楼姑娘”三个字惹得心里一抽,心口猛地疼起来,直接倒在他怀里。
她强忍着心悸,强颜欢笑:“君鹤,你不该这样生疏地称呼楼姐姐。楼姐姐,是你表妹,她叫琼达罗布,最小的宝贝!”
梅君鹤蒙了:“你说什么?”
风夜灯疼得无法开口,颤抖着将锦袋努力递给他,径直昏了过去。
梅君鹤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慌乱地吼了一声:“快来人!”
贺江东几乎是瞬间移动,到屋里时,头发还在半空没来得及掉下来,随手一捋:“小丫头怎么了?”
不等梅君鹤回答,他便号脉自顾自地唠叨起来:“你是把她怎么了,嫌她活得太长,不够陪你死,还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惹得这丫头的心悸症又犯了?”
梅君鹤一脸茫然:“心悸症?我只知道她在晕厥之前说,我不该叫楼惊鸿为楼姑娘,她说楼惊鸿是我的表妹。”
贺江东喂了一颗药丸便灌了水,听到梅君鹤的后一句话,猛地回过神:“你说什么?楼惊鸿是你表妹?”
梅君鹤同样纳闷儿,只是没有再回他,而是将锦袋打开,看到那块碧甸子,他有刹那的恍惚,像是雪域的王印。
他忙取出那块青琅秆,正面刻着旄牛的头像,背面雕着一只苍鹰,底下篆着大字——“雪域绶鹰”四个字。
当年永安帝登基后亲绶的王印,给了沧澜纳措,以示归附与和平。他早些时候便查到了孟梓昕的真实身份,只不过那时梅帮还在,而朝中又暗流涌动,是以并未打算与表兄相认,楼惊鸿的身世却出乎意料!
风夜灯昏迷了一个时辰便醒来,看见梅君鹤对着那块碧甸子发呆,努力撑起身子:“小野鹤,你还好吧?”
梅君鹤闻声立刻回过神,走到她身旁,贴心地给她披了一件外衣:“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风夜灯缓过劲儿也就好多了,摇摇头:“我没事。你刚才在想什么?”
梅君鹤面色凝重:“我想去趟青都,正式地见见表兄。”
风夜灯握住他的手,微笑道:“我陪你一起去,好歹孟大人与我也算朋友,现在我是你的夫人,自也是我的表兄。”
梅君鹤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长发:“好,明日我们动身去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