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窸窣声迅捷追上,与名马相比丝毫不落下风。
终于到了草木枯黄的双华岭,除却那些委顿的颓败之色,还有傲然挺立的松树与桦树。
一阵风扑面而来,她似乎嗅到了熟稔的梅香气息,唇边的紧张换成了安心的微笑。
她信心满满地调转马头,望着追来的那片黑色,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底气都来自于那个人。
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不该这样,始终靠着谁活,一旦失去,便会天地失色。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证实了她的担心……
当所有杀手将风夜灯围住,未待他们出手,只觉得天空瞬间换了色彩——杀手外围是三层圈白色劲装。
风夜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领头人,笑容天真烂漫:“嗯,这应该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梅君鹤如仙者临世,站在白桦树稍,长发飘飘,衣角轻扬。
他身姿挺拔,双臂环抱,声音如晨钟:“留十个。”
白衣护卫与玄衣杀手相拼,似乎只是一刻钟的样子,黑衣人便只剩了十个,其中就有领头人。
领头人似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强大的对手,来不及从被包围中回神应对,便在顷刻被拿下。
领头人满脸的不可置信,更多是恐慌:“你你……你是毒圣?江湖毒圣,秦楼三副手,梅?”
白色队伍中走出来一人,直接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你没资格问这个问题,这是规矩!”
梅君鹤似乎屏蔽掉那个黑衣人,喜怒不辨地望着风夜灯,嗓音清冷:“你想如何审问?带回去,还是就地解决了?”
风夜灯见十个人都被五花大绑,为了以防万一,那个巴掌男似乎还通通给他们点穴了。她深深地装了一逼,掠身而下,站在领头人身前三尺外:“说吧,谁派你来的?”
领头人想装逼地别过脸,却是动弹不得,只能对着她翻白眼:“别白费心机了,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风夜灯大笑道:“哈~有骨气,我喜欢!”
她转过身望着那个扇巴掌的男子:“你是卫长吧?”
等那个男人点头,她便交代,“你们主公平日怎么处理,你们就怎么解决。”
梅君鹤真的很佩服风夜灯,永远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保留最大的面子和最高的尊重,让所有属下对自己更是对自己这个夫人高看不少。甚至于,一向傲气的天护法都对她颇为欣赏,而素来淡泊明志的地护法亦称赞不已。
卫长看向梅君鹤,得到允许才命人将给这些杀手戴上特制的枷锁,一个个地押去城郊的打铁铺。然后开始各种审问,其实吧,无非就是各种奇怪的酷刑,还有特别的招数。
风夜灯在外面等待答案,也睡不着,坐下来跟梅君鹤小酌:“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梅君鹤蓦然一笑:“你转转眼珠子,我就知道你又是想处理谁了。”
风夜灯懵逼:“我什么时候转眼珠子了?”
梅君鹤微笑地搁下海碗:“那天你对我说,陪你练功,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像是在回忆一道美味佳肴,挑起唇角笑道:“那样子,特别的灵动,满眼的算计和满嘴的狡黠,还有语气中的抗争。而我知道,我的小夜灯一旦想要反抗,必定是有所打算的。”
说着,他又轻啜一口小酒:“我知道你的心思——与其被动地接受死亡,不如引蛇出洞,再瓮中捉鳖,是吧?”
风夜灯嘿嘿一笑:“有人懂得,真好!”她笑嘻嘻地喝了一大碗酒,“这就是那个什么来着?哦,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不,不点就通了!”
梅君鹤搂过她:“你知道我早就回来了,所以才留下字条出去的吧?”
风夜灯靠在结实的胸膛嗔笑:“我觉得你应该回来了。”她抱紧了梅君鹤,“我说不清楚什么原因,就是心里能感觉到,能感觉到你在身边,所以试试。”
梅君鹤同样拥紧了她:“是么?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像是幸福的味道……可是这样太危险了些,真是傻丫头一个!”
风夜灯仰起脸:“你也是,瞒着我不出现,专门等我出招,收拾那些人是吧?”她不太乐意地低下头,“给我收拾烂摊子的感觉,真的有那么好吗?”
梅君鹤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傻姑娘啊,我只是,不想让你孤身一人。且不论输赢与否,我舍不得你风霜漂泊,哪怕我陪你一起,江湖飘摇亦是好的,我是心甘情愿的。”
风夜灯再次抬头,已是满脸的泪痕:“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依赖你,时间久了便再也离不开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就只能等死么?”
她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又霍然抬头,眸子里有凛冽的清光:“我不想这样无能,总给你添麻烦,而且我也想保护你。你教我如何变得强大好么?”
梅君鹤的眸子沉了沉:夜灯,我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啊!良久他才回道:“好,我教你,都教你。”
风夜灯在他怀里缩了缩:“我会努力学,会很努力地学,再也不偷懒了。”
梅君鹤怔了怔:“夜灯,你怎么了?”
风夜灯一颤:“没……就是这段时间做了个噩梦。”
她没说,这个噩梦几乎每天都重复,梦见灞水县与渭城郡交界处的断肠崖。
那抹熟悉的朱红手握承影,迎着如血的残阳,长袍飞扬,乌发凌乱。
冲来的人挤了漫山遍野,每个人都握着兵器,带着愤恨发红的双眼望着山顶的人,每个人的功夫都很好。
晴空一声霹雳,炸响天地间。
再望去,那里的绿色已被鲜血染红,仅剩的几棵枫树在风中与血色红成一片。
朱砂红衣衫的男子已不见了踪迹,就那样消失在天地间,入目的是整片山林的红色,触目惊心。
梅君鹤张了张嘴,没有追问,他知道,那个噩梦一定是关于自己的,也只有他,才会让她如此忐忑了吧?
他安慰道:“傻姑娘,我会一直陪着你,除非……我死了。”
风夜灯慌乱地抱紧他:“别,别死。”
那时的她不知道,原来,梦里的一切,都会与现实重叠,这是一种本能的预感。
而他,一早便懂得,并且看破,所以事态才会沿着预想发展。
只是这样交情交心的相爱相惜,让他漏算了一样世间最残忍、最凉薄的东西——
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