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传来。
一个仪态威严的中年男人推门走了进来:“酒井先生。”
“啊……河合先生。”酒井江利也连忙从桌案边上站起来。
他看向这位半个月前热情招待过自己的河合家主,镜片下的眼神有些复杂,恐惧或者惶恐,亦或者还夹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在河合家待的这段时间里,看了诸多关于天户巫祭的细节,酒井江利也怎么可能不对这个村落里的人心生恐惧。
他们可是在进行活祭啊!
而且在数日之前,酒井江利也还遇到了更加不妙的事情。
他意识到自己被河合家的人软禁了起来。
现在,距离酒井江利也进入土御门村落过去了二十多天,他已经无法踏出河合家半步了,连自己学生金丸静司的面也见不到。
土御门村落的人如此放任自己了解此处不为人知的秘辛,同时又限制自己的行动。
他们肯定在谋划着什么。
像静司之前猜测的那样,这个几乎不与外界交流的村落,会如此热情招待外来者,肯定别有所图。
一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身陷在危险之中的酒井江利也很恐慌,可河合家的人将他看得很紧,根本逃不出去。
慢慢的,酒井江利也又将时间投入到了河合家书房的书籍资料里。
说真的,这里浩如烟海的宝贵资料,对于一个尽心尽责的民俗学者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的求知欲望在这里无限放大,难以按捺,大到沉浸到其中之后,酒井江利也会下意识忽略掉自己还身处险境。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的是很纯粹的一位学者。
“祭主在我家的会客室等您过去。”河合先生如是说道。
“祭主……土御门泰福先生吗?”酒井江利也的眼角微微抽动,但末了也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这位民俗学者知道土御门村落对自己有所意图。
现在土御门泰福终于再次现身,大概是要图穷匕见了。
这样想着,酒井在惶恐之余,还感到了一丝古怪的轻松感,最起码可以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对自己干什么。
河合家的会客室。
身穿狩衣的土御门泰福已经等候在这里。
酒井江利也进门以后,与他同行过来的河合先生却没有进来,只是退到了走廊处,并且关上了会客室的门。
“酒井先生,请坐吧。”
土御门泰福沏了杯茶,推到面前桌案的一角。
但酒井江利也却迟疑着不动。
土御门的家主并未因此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只是微笑着自说自话,他看起来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酒井先生,在河合家的这段时间,你看了很多的书吧?那么村子里的事情,我想你已经大概了解了。”
“嗯。”民俗学者终于坐下来,“那些书上的内容,那个天户巫祭……都是真的吗?”
“自然,包括暗刻,也是真实存在的。”
土御门泰福点点头,就如理所当然一般。
“可是,你们想让我做什么?你们有要让我做的事情,对吧?”
“嗯……”土御门泰福微微沉吟,从身边拿起一本古籍,摆在了茶杯的旁边,“酒井先生,你对土御门村里的事情很感兴趣,对吧?这本书原本也在河合家的书房里面,不过被我提前取走了。现在你已经了解过巫祭的事情,我想是时候让你看看这个。”
酒井江利也没有太多犹豫,便将那本书拿起来翻看。
他的疑惑,在书中或许会得到解答。
对于一名学者来说,答惑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本古书上记录的是关于天户巫祭的补充。
关于“人柱”。
作为民俗学者,酒井江利也自然知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被献祭者,被牺牲者。
而且通常是指被献祭给神明的那一类人。
简单来说,“人柱”的性质和被选中的天户巫祭巫女差不多。
在日语里面,神明的量词有“柱”这个说法,“一柱神”,这或许和人柱献祭也有所关联。
在酒井江利也翻看书籍的时候,土御门的家主语气平稳地开口:
“酒井先生,你看过天户巫祭的资料。但你看到的那些资料里面没有提到,巫祭是有可能失败的。如果间隔五年的巫祭失败,那么暗刻的力量将会更加汹涌,在第二年的同一天必须举行另外一场巫祭。和之前的有所不同,这场巫祭上还要额外献祭人柱。”
“而事实上,由于原本被选定的巫女早夭而死,去年的巫祭因为失去了人选并未顺利举行,只能今年得由竹原家的女儿作为替补。”
此时,民俗学者也在翻开的古籍里面看到了人柱相关的内容——
[人柱献祭,所选之人同巫祭巫女相同,必须在一定程度上甘愿为仪式赴死。且人柱人选须为外人,不得含有土御门家血脉,往常不得居住于天户石门临近处。]
啪。
酒井江利也的手一抖,古书掉落在地上,连带桌案上的茶水也被打翻。
人柱需要外人来做?
我可不就是外人吗?
酒井江利也这下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土御门家的人要对待他与静司如此热情了。
而对面的土御门泰福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如同一只迟暮的头狼紧盯着猎物,叫人不寒而栗:“酒井先生,你此前一直住在关东。”
“你怎么知道,你们……你们想让我当人柱!?”
“是的。”
土御门泰福的语气依旧平淡。
而后,这阴阳师家族老者,缓缓弓下腰,朝着酒井江利也土下座。在如此的重礼之下,老者的声音老迈而清晰,仿佛又不容置否:
“酒井先生,我代表土御门一族,恳请您赴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