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四清山是我第二个家,但是此时此刻我竟不想在这里呆上半分。
我一无处可去,我上山十年,从未独自一人下过山,深山老林外的世界已不知轮回反转了多少遍。
我走了半晚上才逛出师傅们设的竹林阵法,到了那风崖道口,看着来往人群匆匆,驿站热络不已,一股子酒肉的俗气传来,我才亲身体会到了,所谓的凡世。
不过这般。
真吵啊……
当心累到一定程度,就会连生气和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有谁像我一样,不停的换着法子去吸引一个人的注意,只是想让某一个人有所感触。
而最后,那亲密变成了最遥远的距离,之前的甜言蜜语,也在最后变成了我眼泪坠落的轨迹。
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随意在一家老婆子的草屋住了半月,明明是近邻四清,却无一人下山寻过我,我才真觉自己存在的就像一个四清可有可无的杂草。
这一段日子,还真是活的荒唐。
借住的阿婆家,只有我和她两口子三人,我做饭摘菜,洗锅砍柴,这半个月过得像是别人家的平凡儿女。
某日,我提鱼归来,心里充满了不安的躁动,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围绕着我,回到草屋后,抬头遥望着四清山头,突然觉得远处传来奇怪的声响,后来便看见那两个山头蔓延出一条火龙,炽烈而疯狂的在天上嘶吼,发觉应该是四清出了什么事儿,忙冲出门去。
那老妇人拉着我的衣袖,恳求的看着我,“长歌,别去。”
我回头,那老头子从里屋冲出来紧紧的抓着我的包袱。
严肃的看着我,目光竟透露着些许不忍。
他对我说,“你去了也晚了。”
“来不及了。”
我才终于明了,这都是一个局而已。
我竟然用自己的真心,换了别人的一个套路。
我不禁仰天长啸,可笑,可笑。
我甩开那老夫妇,一路跌跌撞撞抄着小路跑回四清,不知何时脚被草丛划破,衣衫已凌乱得不成样子,一路上箭雨阵阵不知从何处射来,火花蔓延,烧着了四清的花丛草药,随着生命撕碎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作响。
血液的浓稠,路上横躺着七七八八的尸体,烧焦的木结构干脆的气味混合着厮杀的怒吼,明明一个号称神医治世的清静之地,今夜却显得格外像地狱炼火。
我已来不及冲到山顶大殿,大火淹没了半个山头,火光跳跃之间还能看得见挥剑砍杀的平日师弟。
不知是哪方人的血水从山泉小道汨汨流下,混着清澈的山泉哗啦啦的往下淌,我看那岔道最极端处,古柏清绝崖边,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倒下,他的背后,是万丈深渊,他的面前,是几十位肆意呲笑的红衣士兵,军章布贴牢牢的缝在左肩,我在那驿站见过,正规的南魏皇家御林军。
“什么人?!”一位士兵发现现在他们身后失魂落魄的我。
我毫不理会,费力的把拉开人群,不管背后是否有刀刃刮破了衣料,是否又多了几道血淋漓的印子。
我步履蹒跚,慌张失色地朝着那倒下的人冲了过去,大声地嘶吼。
“司膳师傅!”
等我赶到,怪胡子老头,身上插着无数只羽箭,他还剩下了一口气,自嘲般看着我苦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救不了你这个小姑娘。长歌啊……我还给你留着好些做点心的好本子呢……改日,改……日,定要……拿给你……”
最后一口气,竟然还记得我向他讨了多次的食谱本子……
我紧紧扶着怪老头子,哭着。
“我再也不说你坏话了,也不怪你乱给我吃东西放毒了……”
“司膳爷爷!”
“我是长歌啊!”
“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可是他四目依旧看着我,只是慢慢没了神采,脸色变得苍白。
与我,怕是再也说不了话了……
我愤恨地起身,与那持箭的士兵长怒目而视。
他红衣着身,那红色却浸染了点点污迹,不知是哪位师兄弟的鲜血。
他嘲笑地呲了一声,“没想到,这个还真有个漏了网的”,他朝后小兵一抬手,好不得意。
“拿箭来!”
我就这么迎着悬崖上的肆意狂哮的山风,竖立在崖边。感觉我的血液在默默的流出我的身体,却丝毫感觉不到。
“咻——”
等到我最后在一瞬之间体会到毒箭深深的插入我的胸怀,那士兵长的憎恶和嘲笑的表情死死的印在我的脑海里面。
“今日,九月初三,是个大好的日子,小丫头,你要是死,不如就选在这一天吧。”
“咻——”又是一只羽箭扎入。
痛觉已无残留。
无力倒下悬崖的最后一刻,我看到青岚冲过来的身影,铠甲着襟,威风凛凛。
那衣裳不正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穿的么。
原来也是一类人呀。
我突然间明了了一切。
带着万般的悔恨和自怨自艾,带着四清熟悉的山风直直地坠下山崖。
我以为这辈子,已然结束。
尽然是正好年华,也抵不过人心险恶。
我不禁自嘲。
我长歌自以为自己是百毒不侵,
谁料你青岚世间难遇万毒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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