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狼藉的民家院,围墙半坍塌,竹木搭的灶房已经被洪水冲没了。
院里积水虽然不多,但处处坑洼泥泞,让人无法下脚。
坐在堂屋廊檐下的老汉穿着补丁叠补丁的灰旧短打,面容苍老满头鹤发,皱纹沟壑盛满酸楚沧桑,形若枯槁。
他赤足坐在那儿,呆呆看着这边,看着闯进来的陌生人,缓不过神。
院外当先冲进来的青年高大俊朗,湛蓝长袍被水打湿了黏在身上,因走得太急发丝微乱,便是这般狼狈也无损他英挺气质。
是衣食无忧亲人和乐的人家才能养出的气质。
青年身后紧跟走进来的俩小姑娘,一个冰肌玉骨清冷绝丽,一个眼神淡淡的便能予人极强压迫感,亦非大户人家不能有。一个妍秀娇俏眼眸澄澈,浑身上下自然散着亲和,也是个极好的孩子。
还有白衫青年,俊得能入画,看着最是贵气,他走进来,破落的院子便似被扣上了寒碜贵客的罪名。
最后走进来的老头儿倒跟这狼藉小院儿相得益彰……
老汉浑浊眼睛动了动,颤巍巍站起来,下意识两手在裤腿搓了搓,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喉咙被苦楚压得太久了,竟发不出声音来,只挤出一声嘶哑至极的啊声。
啊声出口后,老汉定定望着面前青年,眼圈便红了。
堂屋里同时传出动静,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踉跄蹒跚冲出来,干枯变形的手紧紧扒拉门框撑住身体,未语泪先流,“孩子……你、你刚才喊的是什么?”gòйЪōΓg
“外公,外婆。”苏安凝着一双老人,放轻步子走向他们,眼尾也晕开了红,哽咽,“我是小安,苏安。我娘是刘月兰,我爹是苏江。十六年前被流放的大槐村苏家……你们还记得吗?”
老妇人苍老眼眸渐渐睁大,嘴角反复蠕动,盈眶的眼泪汹涌坠下,再控制不住蹲下嚎啕大哭,“小安……你是小安?!是大江跟月兰的孩子……是我的外孙,是我的外孙小安啊?”
刘老汉呼吸变得急促,眼睛越发红,死死盯着走到跟前的青年,举起手想抚一抚他的脸,手至半空又僵着收回。
他的手长年劳作不好看,指甲缝里的黑色抠都抠不干净。
不能寒碜了孩子。
刘老汉挤出笑容,眼泪扑簌簌,铺满脸上皱纹,他拼命点头,嗓音干涩沙哑,“小安,小安,啊……小安哪,真是你?好、我、外公、好!”
苏安弯腰,用力将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老人抱住。
老人很瘦,衣衫单薄,后背凸出的肩胛骨胳痛他的手。
刘老汉强压在喉间的呜咽因这一抱,终无法压抑,冲出了口腔。
脏污泥泞的小院里充斥哭声,释放心底深埋多年的悲痛与担忧,牵挂与思念。
即便很多年不见,也未曾断了牵绊,一旦相见,情感依旧浓郁汹涌自然流露,这便是亲缘。
甜宝站在后方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走上前,清瘦背影挺直,有些僵硬,及一丝不可察觉的无所适从。
她知道这些也是她的亲人。
只是她的性情做不到像哥哥那么外放,她心里的波动也没有哥哥那么浓。
站在这里,明知道对方也是她的亲人,她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可是她做不出来。
有那么一瞬,她竟有点厌弃这样的自己。
短暂迷惘间,肩头一暖,白衫青年站到了她身侧。
他侧头垂眸,静静看着她没说话,可是眼神很软,透着包容与疼惜。
他在无声与她说,“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