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封琰说的来日,也终于到来了么。
“给我?”莲兮失落至极,反倒笑出声来。封郁轻描淡写说得简单,可为何却难以掩饰眼底的怜悯?他所说的给,与她要的给,原本就是两回事。
“兮儿,”不忍心看她笑得凄离,封郁将她扯入怀中,问道:“做一天封郁的妻子,好么?”
他是如何自负轻狂的男子,可这一句话却说得卑微,几近乞求。
今日,他怀抱着的灵魂尚且是她,可明日,会否成为另一个人呢?
莲兮静静阖上眼偎在他的胸口,唇角邪魅一勾笑答:“好。”
龙莲兮活过四千年头,何曾对人低头,何曾甘愿服输?即便只有一日,她也想要他知道,唯有她才是最好的。
封郁平日最擅察言观色,这时只因她答下的一字而欣喜若狂,竟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兮儿既是我家夫人了,就该盘起头发才好……”封郁站在梳妆镜前替她梳理长发时一面说着,一面望向镜中的莲兮,犹疑道:“绾个什么发结才好呢?”
“怎样我都喜欢。”镜面上映出的女子娇嫩欲滴,笑靥如花,比方才玉茗阁镜中的她又美艳了几分。
他撩起她的长发,脖颈上的点点浅红一览无余。
莲兮连忙捂住脖子,连嗔带娇地回头瞥了封郁一眼,怯生生说:“还是披发掩着吧……让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封郁垂眼看着,忽然俯下头吻在她的颈侧,低声说:“我今日正想要带你四处走走,好叫人人知道,你已是我的人。”
“走走?再远也不过是在玉茗阁的地界内逛逛罢了。”便连埋怨时,镜中的她亦是笑得甜美。
“这样没兴致?”封郁哼哼笑着,老练地在她脑后盘发作结,说:“原本还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天刑司的烟云封界在此,我哪里走得开?”
“啧啧,你也不想想,我是如何溜进来的……不瞒你说,摘星楼极北之巅的高空,有一处不受烟云封界禁锢的破洞,从中穿行即可来去自由。我带你出门儿玩上一整日,晚上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来……”
莲兮天性喜动,成日闷在玉茗阁中早就呆得厌烦,听封郁一说连忙扭头问道:“当真?”
她一使劲,将封郁苦心理好的头发又挣得凌乱了。他无奈笑笑,重新替她梳理了一遍,又说:“南虞城中有七夕夜里流河放灯的习俗。从前我一人时也常去的,看着那五里荷灯飘摇,总想着有一日要带你看看……”
“哪有七夕放灯的?”她只知中元节凡人放灯江畔是为了超度魂灵,却从未听人说起七夕还有这样的习俗。
“就是特别,才要带你去瞧。”封郁一手托着她的发,一手翻开妆奁盒子,在盒中挑拣了半天,才拈出一对樱红色的子母簪。他将簪子衬在发间比划了两下,满意说:“还是这颜色衬你些。”
莲兮斜睨着眼直往匣中巴望着,封郁索性将匣子拽到她眼底任她自个儿来挑:“还喜欢哪一支?”
垂眼一看,只见妆奁匣子里边满满当当装得都是女子的发缀小饰,金簪玉钩,珠翠步摇,种种材质种种颜色,无一不有。她不由生出几丝醋意来,酸溜溜地问道:“你这什么摘星楼浅唤阁的,原来也有过女主人嘛。”
封郁将手中的子母簪仔细攒入她的发间,漫不经心地说:“自打我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个连头发也梳不顺的奇女子,便盘算着怎么也该帮她一把。我拿着青青的头发勤练了多少年,现在也算是小有所成了……怎的夫人还来兴师问罪起来。”
“青青……她……”
“她好得很,我刚将她送回玉茗阁去了。有她呆在后殿,倘若天刑司心血来潮查上两眼,想必也分辨不清吧。”
听得青青无碍,莲兮顿时松了口气,乏力地脱口道:“多谢……”
封郁替她理好发髻,在镜台边蹲下身扳过她的脸来,郑重说道:“何必感激我?封郁的人,封郁自当守护周全,青青如此,你更是如此。在我身边,今日过后,还有明日,明日复明日,只要兮儿愿意,我每日都会为你绾丝梳发……只盼着你每时每刻,都能笑得这样灿烂。”
莲兮冷眼一瞥镜中的自己,那镜中的女子乌发云鬓,一双翦水秋瞳纯真剔透,一截裸白的颈子却妩媚多情。两厢映衬着她的笑意,仿佛是夏季里盛开的一夜香花,乍一绽放,便不惜余力地倾吐出所有的芬芳,只求匆匆过客能为之稍作停留。
纵是美丽,亦是悲哀。
她从椅上滚入封郁的怀抱,紧缠着他索吻求欢,却终究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