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兮向往已久的摘星楼就近在咫尺,可楼顶灿烂的灯火,这刻却在她的心底投下一抹阴影。封郁不惜以言咒封锁,又派遣随侍日日镇守的摘星楼,想必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在这璀璨的高阁之内,被他封存的珍贵,可是与夭月有关吗?
她一双泪目在灯火下更显憔悴,看着不像是堂堂公主,倒像是被人遗弃的孤女一般。
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模样,原本不苟言笑的浅唤竟突然抿嘴一笑,徐徐问道:“莲公主是不是奇怪,为何我一眼便认得你?”
莲兮懵懂地点头。
“这是当然的,无论是我,还是青青,自从诞生的那一日起,便每天对着你的面容。”他右手一使劲,将莲兮从石阶下拉到了摘星楼的门前。一面在她腰后轻轻一推,一面猛地敞开大门,说道:“因为,你就在这里。”
莲兮在门槛上一绊,踉跄了半步。待她看清楼阁内的景象,不由惊怔住了。
不错,她就在这里。
那个笑着撩起长发的她,那个侧着脸眺望远方的她,那个垂眼若有所思的她。曾与兄长牵手走在海底深处的她,曾坐在蚌壳上与水族嬉闹的她,曾合十双手在珊瑚海的星光中许愿的她。或嗔或怒,或立或走,或是童稚,或是年少,每一个都是她熟悉的自己,却比她记忆中更动人许多。
莲兮从不知道,那些她偶然笑起,或是偶然蹙起眉来的瞬间,竟被另一人用笔细细描摹了下来,就此跃然纸上,化作永恒。
成百幅画像被装裱得齐整,悬挂在浅唤阁的四壁,被明亮的灯火映得栩栩如生。从画纸上逸散而出的墨香和颜粉的花草香气,与浅浅的桂花甜蜜一道,交缠在莲兮的鼻端。分明是清淡的气息,却浓烈如酒气,令她目眩。
——我远望着你如此之久,偶尔,也想你转眼来望我一次。
——那时他的话犹如梦呓,半是认真半是茫然。直到这一日,她才明白了些许。
主厅的中央悬垂下一张丈宽的正方巨幅画轴,画上的她,眉眼稍有稚嫩,紧握着梦龙鸾凤的双手亦是生涩的。透海而入的阳光,在她晶莹剔透的双瞳中,投下淡淡蔚蓝的光色,衬出四分英武,六分妩媚。糅合于纸墨间,便连莲兮自己看着,也有些怦然心动。那本该是她刚愈千岁,初获梦龙鸾凤的光景。那时还是青葱少女的她,果真有着如此动人心魄的魅惑吗?
又或者,在那遥远的曾经,只有那执笔的人,被魅惑了眼睛。
莲兮失神地走上前去,一指点在画像的左下角。落款是她熟悉的墨字,潇洒不羁,挥洒自如。她的指尖沿着昔日的墨迹,一笔一划描下了那两字。最后一笔长长拖曳,直贯入落款的时间。莲兮一瞥之间,竟以为是自己看岔了,忙凑上前想看个清楚。
“莲公主并未看错,这张画是主上万年前所作。那时还没有摘星楼,也没有浅唤,这画原本是锁在玉茗阁偏殿内的,因为偏殿太小,再放不下那么多画,只好移到这里。”
“万年前?”莲兮扭过身,将四周的百余画卷又扫了一眼,喃喃道:“万年前?难道这画上的并不是我?”
浅唤稚嫩的脸上平淡如水,眼中却浮着一层笑意,决绝道:“不是公主,还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