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坦然望着他,眼中秋水痕动,淡然道:“我明白。可是,莲兮并非你想的那样娇弱。”
那一双淡淡的眉眼忽地凑到莲兮的眼前,如刻的薄唇略带着冰雪的味道,轻柔地与她的双唇交叠。本是微微的冰凉,却在触及她的一瞬,滚烫了起来。
街市上人来人往,有人从身边走过,亦有人驻足围观。
他却无暇顾及其他,一心一意,只想用唇舌细细品味着她的香甜,贪婪执拗地要将那甘醇的琼浆玉液,一一榨取殆尽。这一吻不复狂乱,却深厚绵长——长到莲兮错以为,这已是一生一世。
在她喘息的恍惚之中,他仿佛低声地说着:“莲兮,原谅我……”
这一声,迷离在恍若千年的冗长纠缠中,并不真实。
他的怀抱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让她的心底融融地散发出暖意。
原来,这样就足够了……
还沉浸在余韵之中的莲兮,忽觉腰上一紧,被封郁从雪地里扯了起来。
“好了,再处下去,你我真要被汉阳人当作笑话了。”
莲兮经他一提醒,才察觉身侧竟站着许多看客,有老有少,有高有矮,在她与封郁身前身后,稀稀拉拉围了一圈。
这时他二人站起身,更是叫那些个围观的老百姓啧啧不已,有打呼哨的,有指指点点的,有嗤之以鼻的。
封郁牵着她,若无其事地拨开人群,向长街另一头走去。
莲兮亦步亦趋,走出百步之远,尚能感觉到众人火辣辣追随而来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叫她好生难受。
在路边耳鬓厮磨,虽是一件新鲜事,搁在汉阳这样民风开化的地方,却也并非什么奇闻轶事。但是,倘若是两个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昵缠绵,自然会叫人不能直视,引得一场轩然大波。就好比眼下的封郁与莲兮,一个狐裘雪银,俊朗深沉,一个裘锦及地,眉清目秀,两人本就生得不俗,一场当街演绎的断袖情深,又怎能不令汉阳百姓扼腕叹息。
莲兮将外罩的斑斓裘锦略略掀开,瞟了一眼里边那件枣红深衣,不由幽幽叹了一气,连带着头上高高束起的白莲发冠也虚颤了一颤。
过去,她也少不得扮作男子的形貌,在凡间行走游玩,一是图个行动方便,二是图个穿脱容易。但如今,这一身浮夸艳丽的纨绔子弟装扮,已在她身上接连穿了数月,着实让她心里烦闷。
这一烦恼追根溯源,全怪南海的鲛王朔阳,仗着手上有一块玲珑残碎,便对着莲兮颐指气使,造次起来。
想起此趟苦差的根由,莲兮少不得要咬牙切齿将那浑球祖宗十八代都抄出来通煸一遭。她正在心中恶狠狠地埋怨着,不期然,封郁握着她的手忽然松开。
“快到了,若真被人当作断袖,那可不好办事了,”封郁走在前头,轻笑了一声,又说:“自从朔阳嘱托以来,截至今日,你我已在神州游荡了整整一百日,毫无斩获。只盼现下能有几分运气罢。”
“我看他哪里是找心上人,分明是找乐子!瞧他那副得瑟的模样,分明是把本公主当猴耍。依我看,什么画中女子,分明是朔阳说来唬人的,就算你我找到天涯海角,都未必能让他满意……索性再偷一次算了!”
“朔阳将那玲珑碎看护得严实,就算是莲兮如何骁勇,毕竟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封郁侧过头,在莲兮额上飞指一弹,笑说:“你偷过一次,还不明白其中厉害吗?”
莲兮心中不悦,犟嘴道:“那是本公主大意了,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雄鲛把守着,一时疏忽……”
“鲛族是骁勇善战的海族,虽然部属于南海龙王敖明麾下,却连龙王老儿都忌惮他们几分。你单打独斗落于下风,原也没什么可惭愧的,”封郁鼻中轻哼,自嘲道:“若说起来,反倒是我无能无力,枉为男子,平白叫人笑话。”
“你现在知道了!两百九十七道天雷,谁要你逞能,”莲兮嘀咕道:“但……我不会笑话你。便是你如何不济事,本公主一双剑也能保你太平……”
走在前头的封郁肩上一震,强压着笑意转过脸来,大摇其头道:“兮儿这样勇猛,叫天下男子如何自处?我好不容易救下你的性命,你也该好好珍惜才是,别再硬拼硬抢了。朔阳当初开出条件时,说得倒也郑重。他虽然反复无常有些棘手,但他的心愿,我看应当是诚心诚意的。”
“哼,他倒是得意了,谁叫他有那么一大块玲珑碎……”
“不错,是很大。这样大的残碎,却从未出现在我的卦象里,着实古怪。前一阵子,你提起青丘的那块玲珑碎的来头,也让我在意。或许……”封郁喃喃自语着,一时沉吟,欲言又止。
或许,朔阳持有的玲珑碎,也是别人有意交到它的手中。
封郁虽未能明言,莲兮却大抵明白。
因为,那一日莲兮也曾如此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