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着富丽厚重的乌黑盘发,封潞的纤细小脸更显瘦削。她额上一点寿阳,面上傅粉施朱,妆容浓郁太过,使得五官神情略微僵硬,连带着她的笑容,也有一丝阴恻。
那彩线牡丹衣冠间的古怪笑意,令莲兮心乱如麻。她赶紧解释说:“是莲兮一时大意迷了路,与胧赫纯属巧遇,哪里有什么私会……”
封潞广袖一抬,半掩着口鼻,笑得尖涩:“呵,若莲公主果真倾心于我郁哥哥,潞儿也愿意瞒下你方才与孟章私会一事。只不过……潞儿许久不曾见到郁哥哥,思兄心切,还望莲妹妹规劝他一句,偶尔登天来看看我,妹妹你不会拒绝的吧?”
封郁数千年不曾回归天庭,莲兮原也晓得。但他如今行迹不明,莲兮也是爱莫能助。
她刚把脑袋一摇,想要推辞,封潞竟飞快说道:“今日生辰,听说莲公主只在前殿留下一枚东珠作为贺礼。潞儿寻思着,东海地大物博,老龙王怎得如此寒酸,莫非是看不起潞儿么?”
“这……那东珠硕大如拳,碾为齑粉,或是敷面或是吞服,都可令容颜焕发,柔嫩许多……莲兮原本想着,三皇女素爱妆容,那贺礼最是恰当,与我父君并无干系……”
封潞掩袖斜睨了她一眼,扣在莲兮手背上的五指骤然紧收,葱尖玉甲深深陷入莲兮的皮肉中。
“潞儿不是斤斤计较的鸡肠小肚,妹妹若能替我把郁哥哥请来,便是天大的寿礼,我自然心满意足了。”
封潞望着她,面上仍是笑盈盈的,看在莲兮眼里,却有几分可怜。
莲兮的手背被她的指甲掐出血丝,隐隐作痛。她虽吃痛,却没有硬挣,反倒镇定下来,诚恳说:“潞天尊君有所误会,郁上仙与我相伴作友,不过是请我帮忙在凡间搜寻一物。除此之外,我二人相交若水,我连他今日身在何处,都还不清楚呢。”
“呵,”封潞闻之,脸上也并无惊奇之色,倒仿佛早有预料。她将莲兮的右手甩作一边,靠在廊檐上大笑不止:“呵呵,我就说嘛,郁哥哥怎可能移情别恋。原来外头盛传的龙莲兮,莲公主,对他来说也不过尔尔……总算叫我放下心来……”
她笑得痴狂,莲兮却极是无言。
封潞轻拍了拍她的肩,扬眉戏谑道:“想来莲妹妹也是许久不见他了吧?可是心中思念不得,只好找别的男人来消遣一二?孟章神君虽不及我郁哥哥,倒也算是个美男子呢……”
“你!”莲兮苦憋着心中烦躁,一肚子狠话在嘴前兜了一圈,又被原封不动咽了回去。倘若面前立着的是个男人,她恐怕早就飞起一脚,将人踹进湖里,哪还有耐性听他废话。
“怪只怪蛇山的桂花好死不死,每年专挑潞儿生辰前后,开得稀里哗啦,硬是把郁哥哥的魂儿都给勾回去!”封潞面上愤恨不已,却还不忘顺嘴嘲一嘲莲兮,说道:“你也气得牙痒痒吧?那贱货早已成了一团飞灰,竟还魅心不死,将他的一颗心空霸着,叫人切齿!”
原来如此。
原来封郁也并非是刻意躲着她,只是正逢他最爱的桂花盛放,所以才避隐山林,赏景去了吧?
莲兮心中忽地好似卸去千钧重担,释然许多,面上也笑得轻松,问道:“皇女明知他身在何处,为何不自己去寻他?”
“这……轮不到你来管!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嘲笑我?”
莲兮张嘴还欲分辨,胸前突地被封潞猛一推搡。
她原本背对着花廊横栏,这时脚下未立稳,竟被封潞推得向栏杆外倒去。
身已悬空,她却无处借力,只得任着自己倒栽进廊下瑶池之中。
这一潭池水极是广阔,从中庭向东西两侧延伸而去,最远可到九重天庭的两侧边界。瑶池中各处深浅不一,折着日光,映现出斑斓缤纷的色彩。莲兮摔落之处,恰是一处浅滩,脚下稍一使劲,便能安然立足。
她从瑶池中站起,水面也不过方才没过大腿之间。只可惜了一头被母上精心梳理盘起的黑发,被这一跌,将那发髻全浸得松软邋遢,四散崩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