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宇宏正待自刎,却忽然见周围大都兵马一乱,急忙看时,却见那大名府城门口火把大明,一彪军马杀来。梅怡庆见大名府城门开了,顾不得邱宇宏,却领军便要去夺大名府。邱宇宏在那火光之中,隐隐见到邱宇允骑着一匹马,身着官服,提着一柄剑冲在最前。邱宇宏大惊,急忙舞开了那柄火龙刀,催马往城门那里杀去。
到得近处,果见邱宇允浑身血污,尚自舞剑厮杀。邱宇宏惊道:“你不去守城,来此作甚!”
却听邱宇允道:“那李昌道朱恒吉不过是结义兄弟,尚能如此情深。我一母同胞,难道还不如他二人?”
邱宇宏听了,心中感怀,却也喊道:“好好好!今日我兄弟二人便死在一处!”二人又杀了一阵,毕竟独力难支,却被梅怡庆军马撞开了城门,便有前队已然涌入城去。
邱氏兄弟待要阻挡时,那些许兵马在梅怡庆大军之中却如一叶扁舟在海上漂泊一般,济得甚事?眼见得兄弟二人便要齐齐殒命,却忽然见梅怡庆兵马大乱。兄弟二人看时,却见无数败兵从那西边奔来。二人正在纳闷,忽然听得一声:“虎威!”竟不知有多少人齐声喝出,声势浩大。梅怡庆军马深夜之中不知有多少军马来袭,听了这一声大喝,登时军心溃散,四散奔逃。
邱宇宏护着邱宇允从那大都军之中突出,却果见西面无数军马开来,尽是白甲白袍,打得都是虎威营旗号,原来正是朱恒吉领着虎威营精骑先到。兄弟二人死里逃生,急忙去见过了朱恒吉。却喜是朱恒吉今日早到,不仅救得两人性命,更趁夜大败梅怡庆,斩首万余级,直赶过恩州去。梅怡庆见朱恒吉援军已到,这原本已入囊中的大名府再难攻打,却只得叹了一声天不助我,收军北上。
梅怡庆方退到冀州南宫城下,不意那里派去邢州诱敌的偏师又被李昌道大败。李昌道引军截击,又大败了梅怡庆一阵,直把他赶去北面深州静安地界方才扎住阵脚。梅怡庆急忙下令三军占住附近瀛洲、祁州要道,深壕坚城,以备朱李二人追击。朱恒吉、李昌道一面奏表报捷,一面却也令人将姚子剑诏书颁去,要他北面军马休要助纣为虐,执迷不悟,且当速速来降。
两面兵马僵持了一月有余,梅怡庆虽无力南下,不过却把城池守得严密,朱恒吉等人兵马亦难以北上。当时兵分三路,李昌道引军打献州,邱宇宏引军打祁州,朱恒吉却自引大军,日夜在静安城下搦战。那朱恒吉见梅怡庆始终闭城不出,月余不得寸进,正在懊恼,却忽然听得小校报来,说道静安城中,北兵开城搦战。
朱恒吉闻报大喜道:“我只忧这伙败兵龟缩不出,今日既然出来,必然立擒梅怡庆,直下大都。”当即下令兵马戒备,开寨杀出,却与梅怡庆两边阵势对圆,但见那里北军门旗开处,闪出一员将来,只见:
凤翅盔,高攒金宝;浑金甲,密砌龙鳞。锦征袍,花朵簇阳春;锟鋙剑,腰悬寒光喷。绣腿饼绒圈翡翠,玉玲珑带束麒麟。文韬武艺两精通,燕京首将梅尚书。
梅怡庆拔剑在手,那里号旗挥动,三军前后进退,列个阵势。朱恒吉远远望见梅怡庆率先出马,亦抽出那杆描金方天戟,骤马出阵,指着梅怡庆道:“你世代为将,食国家俸禄,如今怎敢助纣为虐,领军悖逆朝廷?”
梅怡庆指着朱恒吉道:“你且休要夸口,若能识得我这个阵势,才见你英雄。”
朱恒吉听了,却下马上那将台去看,认得是鱼鳞阵,便下台上马,径出阵前,指着梅怡庆笑道:“你这是鱼鳞阵,却有谁人不识?”
梅怡庆道:“识得又有何奇,你敢来打么?”
朱恒吉呵呵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何足道哉?且看我只用五百人,便破此阵。”朱恒吉回马,却点了五百精骑,又唤来了副将毛峰,说道:“梅怡庆此阵,乍看是个鱼鳞阵。寻常鱼鳞阵从后一冲,立时溃散。然而我看他阵势,这鱼鳞阵却是个幌子,若从后面打时,登时变作方圆阵,将我五百骑军都乱箭射作筛子。”
毛峰听了,却道:“既是如此时,将军何策破之?”
朱恒吉道:“这方圆阵虽然难破,却是迟缓难动。我且领五百人假作去打他,你却领各部骑兵,绕后去打他城池。他待要回军救时,我这里抵死冲住,他方圆阵行动缓慢,必然不及回援。待你破了静安城池,他巢穴已失,不溃待何?”毛峰听了,连称妙计,自然领命去了。
却说朱恒吉领着五百精骑,门旗开处,分作左右两队,径自绕到梅怡庆阵后。梅怡庆冷笑一声,道:“中我计也!”便把那将旗挥舞,那鱼鳞阵中翻翻密密,却果然变作方圆阵模样,乱箭齐发。那朱恒吉军中都早有准备,纷纷取出盾牌遮挡,远远绕着方圆阵而走。却听南军阵中一声炮响,毛峰领着军马齐出,绕过了梅怡庆阵势,往那静安城中扑去。
梅怡庆在阵中望见毛峰出军,情知不好,急忙要令回城时,却被那朱恒吉领着马军团团在四面环绕。朱恒吉也不来厮杀,只是远远羽箭乱下。
朱恒吉以五百马军,拖住了梅怡庆方圆阵。梅怡庆不堪其扰,待要打他时,朱恒吉都是马军,便即引军而走,方圆阵行动迟缓,却追赶不上。待要舍了朱恒吉回城时,他马军又杀将回来,往来扰乱。那里梅怡庆大军进退无措,早被毛峰见着机会,领军突入城中,却忽然觉得脚下一虚,连人带马摔进一个陷坑里去。
众军惊慌失措,急要回马时,那马收势不住,纷纷落入陷坑之中。四面早有埋伏的挠钩手,早把毛峰搭住拿了。那里后面的马军见了,正是进退维谷,忽听城中一声唿哨,闪出许多弓弩材官来,往城门那里便射。众军待要上前厮杀,却被陷坑拦住了,抵不住那羽箭齐发,只得收军回营。
那里朱恒吉得了败兵回报,气得咬碎一口钢牙,待要打城时,那城中早有准备。待要打阵时,那方圆阵守得严密,只得气愤愤回军去了。原来这正是梅怡庆定下的计策,唤作连环计,只是要来赚朱恒吉入城,不意却得了毛峰。
当时梅怡庆见朱恒吉已退,令三军缓缓而退回城中,紧闭城门,清点伤亡所得。却令人将所得俘虏关在一处,又叫人将那毛峰带上。梅怡庆卸去了征袍,换上了尚书官服,却问那毛峰道:“你今有兵几何,分在何处?”
毛峰破口大骂道:“枉你熟读圣贤之书,用作尚书。奈何却是背反朝廷,引众抗拒天兵。你若是速速开城纳降,尚可留得一全尸。不然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梅怡庆听了,微微一笑,说道:“你如今被我生擒,性命旦夕只在我手中,怎敢尚来在此大言不惭?”毛峰听了,大骂不已。
梅怡庆也不恼,只是在那里笑呵呵听着,待毛峰骂了一阵累了,却道:“如此说来,你是宁死也不愿降了?”
毛峰骂道:“便是千刀万剐,也休想爷爷说一个降字!”
梅怡庆便道:“你看若是女真大举南下,虎威将军手上的兵马,可能抵挡么?”
毛峰听了大惊失色道:“尔等眼见不敌,难道竟敢引狼入室,勾结女真人侵我河山?”
梅怡庆冷笑一声道:“怎么,如今你降是不降?”
毛峰听了,又大骂奸贼不已。毛峰直骂得嗓子哑了方歇,却听梅怡庆道:“纵然女真铁骑胜过你朱恒吉兵马十倍,难道也不降么?”毛峰更不答话,只是怒目而视。
梅怡庆忽然解了毛峰束缚,旋即朝西跪拜,正色道:“女真贼酋完颜乌璐领女真铁骑二十万,越长城而下。燕京守兵不足,星夜告急。罪臣梅怡庆,以全军降将军。罪臣自知造孽深重,罪不容诛,不求苟生,但望将军念在华北七十八万百姓分上,即刻奏明陛下,驱逐胡虏,卫我河山!”
毛峰听了,大惊失色,哑着嗓子问道:“女真人怎敢南下?此是何意?兹事体大,不是可以等闲说笑的,你休要用计赚我!”
却听梅怡庆道:“将军容复,罪臣昨日听闻燕京告急之事,情知纵然急急回军,以一己之力亦难抗女真倾国之兵。况且当此国难之时,我华夏尚四分五裂,你争我抢,着实可叹。思来想去,唯有顺降陛下,方可解我华夏北方之危。又不知虎威将军心意,是以布下这方圆阵,定了连环计赚将军入城。今日试探之下,才知南军多有好汉,情愿顺降,请将军押解我回神都,要杀要剐随意。”
毛峰听了梅怡庆说话,却道:“兹事体大,女真游骑旦日南下,延缓不得。尚书的事,日后再说,且请放末将出城,知会虎威将军。”
梅怡庆道:“这个自然。”便令人寻回了毛峰的披挂衣甲,选了一匹马与他乘坐,并将先前许多俘虏一并放出城去。
朱恒吉折了一阵,又陷了副将毛峰,正在寨中懊恼不已,忽听伏路小校报来,说道毛峰领军出城,往小寨而来。朱恒吉听了大惊,喝令先休要开寨门,以防有诈。却提了那杆描金方天画戟,亲自往寨门而来,认得分明,果是毛峰本人。
毛峰见了朱恒吉,连声大叫道:“虎威将军,如今不得许多时间分说了,鞑子南下了!梅怡庆不是恶人,如今要降!”朱恒吉听了,却觉毛峰前言不搭后语,不知何意。听他说十分紧急,却也不敢托大,又见他后头军兵都无军器,便令人开了寨门,放他入内,却是仍叫强弓硬弩罩住,一旦有变,乱箭射做刺猬。毛峰突入军营,滚鞍下马,便对朱恒吉说了前事。
朱恒吉听了,亦是大惊失色,却道:“这莫要是梅怡庆这厮的计策。毛峰你且再去静安城中,若是他果然要降,只是孤身来我营中。另一面却选轻骑快马,先去龙骧将军与邱都尉那里说了此事,另外速速报知朝廷。待到信息准确,却请陛下定夺。”
毛峰听了,急忙翻身上马,再去静安城中。不出半个时辰,梅怡庆果然孤身一人而出,来到朱恒吉军营。朱恒吉又听他说了前事,与毛峰一般无二,此时方信。却叫梅怡庆知会献州、祁州、深州各路该管兵马,俱要顺降。再令李昌道、邱宇宏与自家三路军兵先行北上,又叫三百里加急报回神都,请姚子剑知会许晨奇等将,再领大军助战。
不数日,使者来报,献州、祁州两面兵马都已顺降,南军亦各自足备,只等出军。朱恒吉令人将梅怡庆送回大名府邱宇允处,再转交神都另行定夺。又令先将三处降卒没收了军备,姑且留驻城中,叫三面各自分出百人看管,以待朝廷旨意。
朱恒吉却令三路其余大军,一齐都到北面河间府取齐,号称神都救驾兵马一百万,先选精骑一千,交由火龙都尉邱宇宏统领,持了梅怡庆所给印信北上,先往燕京探听消息。正是:兵去如飞羽,百里不留行。毕竟那里燕京状况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