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褚天剑屯兵徐州,自从方冷去后,许久不见回音。庸良谏道:“将军自出征以来,在此耽搁日久。方冷又无回音,多半事败。如今徐州已定,末将看还是早早挥军西征,又或者回军会稽,休要在此干等无益。”褚天剑笑道:“方冷先生必有回报。”于是不听。
待到二月之时,却先得了大都旨意。褚天剑受了大都官爵,却遍示众人,说道:“方冷先生果不负我。”却又听得哨马回报,说神都使者到来。褚天剑大喜,急忙迎接。
那使者不是别人,正是陆焱。那陆焱自投姚子萌以来,十分恩宠,令他都督许昌,更加封为豫州牧。天朝本只设刺史,不设州牧,这乃是因姚子萌要笼络陆焱之心,以示特殊荣宠,这才以他为豫州牧,又坐镇许昌大城。此刻陆焱亲来,足见姚子萌之诚意。
当时陆焱先拜贺了新年,又读了姚子萌赐婚的诏书,大体与方冷先前所读之诏相同,却更多封褚天剑许多荣官恩赏,加他少保、都督徐、杨二州及淮南诸军事、假黄钺、赐尚方宝剑,以笼络其心。
陆焱要催促褚天剑进兵,却对他道:“小生贺喜越王。只是还有一件,现今有探马来报,说大都匪逆于山东青州一带调兵,依下官看来,必有染指兖、豫之意。陛下生怕夫人的车驾在半途被匪逆侵扰,是以不敢送来,仍停在许昌城中。想请越王兵马解了陈留之围,才好放心送来。”
褚天剑眼看好事受挫,怒道:“大都这班老儿,怎地这等可恶!若论起来,本帅早欲扫荡群贼!只是我军兵马多是南方之人,未习水土。先前天气寒冻,将士多生冻疮,故而一时不敢孤军冒进。只等旬日间春暖花开之时,便望神都大军与本帅一力并上,共克逆贼。”
陆焱在褚天剑处盘桓数日,约会一同举兵,又商议了些进兵之法,却自回许昌去了。那里青州陈研坤与豫州陆焱都只等褚天剑发兵相助,然而他却因未得张永馨回音,故而只是推说军中水土不服,按兵不动,两面推诿。待到三月间,总算得了张永馨谴人带信,说道姚子剑果真下落不明,无由得以朝见。褚天剑遂下决心,令大军拔寨都起,北上陈留迎击大都兵马。却令人约会陈研坤一同发兵。
且说陈研坤率军攻入兖州,那里陈留、濮阳、济州等等顺从神都的,却都早得了消息,坚壁清野,任陈研坤如何挑战,只是坚守不出。大都军马为是见各地守军都龟缩不出,却兵分两路。陈研坤自己与邵继庆领军围困濮阳一带,姒岚却分偏师围困陈留郡。
又僵持了旬月,陈研坤见各处兵马只守不出,连日搦战都无声响,心中却疑惑起来:“梁王占据神都,也非一日。别个城池不说,这陈留濒临大梁,若是陈留有失,他巢穴不保,岂会不力战?莫不是有计么?”陈研坤正在那里思量,却听闻斥候报来,说车骑将军褚天剑已然攻克归德,领兵来到陈留,与姒岚所领官军会师一处。
陈研坤不知褚天剑已与姚子萌一气,当时听闻,只道强援来到,登时大喜过望,急忙令邵继庆继续围城,自家只带了三百短兵精骑,往陈留去犒军。陈研坤此时披挂了,又与先前在洪印府中的书生装扮不同,怎见得他英雄?但见:
束发冠珍珠镶嵌,绛红袍锦绣攒成。连环铠甲耀黄金,双翅银盔飞彩凤。足穿云缝吊墩靴,腰系狮蛮金鞓带。手内剑横三尺水,阵前马跨一条龙。
陈研坤领军往陈留而去,却知陈留守军一直坚守不出,故而姒岚先前只在陈留北面考城下寨。陈研坤方到考城之外,忽然脸色大变,唤过了一个亲信的裨将道:“你带两百人去北边埋伏,若是见着信号时,只需如此如此。”陈研坤领着众人到考城之前,却谴了一骑上前,喝道:“兵部陈侍郎到此,城内守将,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那人叫了三声,并无丝毫影响,陈研坤喃喃道:“我方才在远处便觉得好生奇怪,这考城之上,虽有旗帜,如何一点声息也无?如此在城门口大叫了三声,怎地也没回音?难道姒岚便不知要设哨卡么?此事有异,我等不可贸然入城,还是北归濮阳那里去罢。”
陈研坤说罢,拨转马头向回便走。众将虽然不敢抗命,然而心中多半不以为然,都回头望着考城,少有拍马走的。忽然只听得一阵哨响,城楼上飞下一箭将喊话那人透胸而过。
众人大惊,急忙拍马要走时,城楼上无数羽箭飞下,将众人多射作刺猬也似。只有十数个走得早的,护着陈研坤急行。此时考城城门大开,杀声冲天,无数军马打着梁王旗号杀出。
陈研坤等人不敢回头,只是催马急行,走不多远,先前埋伏的两百骑兵急忙杀出,拦住追兵厮杀。陈研坤情知追兵势大,这些短兵不是对手,也不回头,只是拍马向北便走。一人一骑,直走到黄河边上东明,寻了接应船只,一溜烟跑去濮阳了。
陈研坤到了濮阳城外自家大军营中,邵继庆急忙领大军接着,再派出斥候哨骑去哨探时,只说梁王大军依然密密麻麻都在渡河,三百短兵,并无一个逃脱的。
陈研坤道:“此番贼兵必然有计,先前各地只守不出,想来是为了诱我孤军深入。此时他陈留忽然发难,姒岚那里想来凶多吉少。只是不知他用了什么奸计,竟悄无声息夺了他考城,一个也没能走脱?如今若是大名府、东平府等地一起发难,断我归路,却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邵继庆道:“然则我等速速撤兵,还可保得大半军马。”
陈研坤摇首道:“晚了。我看陈留那里这等,必然是早有预谋的。此时撤军,再被濮阳军马赶杀一场,大名、东平两府兵马再来堵截,则真个是四面楚歌了。眼下只有干脆将计就计,今晚一举夺下了濮阳,仗着坚城固守,期待大都援军赶来,还有生理。”当即叠着两根指头,说出一番计来,令邵继庆领军准备。
是夜月色昏暗,濮阳城外却听得鼓声阵阵。城内不敢怠慢,只道敌军攻城,都上城头严阵以待。然而鼓声虽然不歇,却始终未见敌军攻城。
城内守将听了道:“先前陛下诏令,叫各路军马坚守不出,只等计策发动后追击敌军。如今算来时日,陈留那里也该动手了。当此之时,敌军绝无大举攻城的道理。鼓声阵阵,多半只是悬羊击鼓的障眼小法,乃是敌军的金蝉脱壳之计。大军休要迟疑,速速打开城门,掩杀敌军!”
众将轰然称是,打开了濮阳城门,鱼贯而出,鼓声却忽然停了。那濮阳守将道:“是了。鼓声已停,敌军多半已然去远了。大伙儿休要迟疑,奋力赶杀。”
杀到大都军马寨中,果然是座空寨。那濮阳守将道:“鼓声方停,鼓手必然未远,重装步卒在此仔细些搜索,抓出来好生拷问贼军下落。其余轻甲徒卒、骑兵,都随我北上追击,休要走了贼人!”众人各自领命,飞马追赶。大军赶了半夜,直追到内黄地界,仍是丝毫不见青州军踪影。
那守将焦躁起来:“贼人至早也是昨日日落以后方才撤退,直到我等察觉,决计不到一个半时辰。我等都是轻装快马,他却有徒卒辎重,便是插了翅膀,也该追到了。除非他没往北走,不然怎能这等毫无踪迹?啊也!不好,全军听令,随我速速回去濮阳城中!”
众将听令,又都回马南下,精疲力尽奔了回去,却见濮阳城头上,密密麻麻都立着大都兵部陈侍郎旗号。那濮阳守将情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跌脚连连,便令众人攻城。奈何他手下此时,多是轻甲骑兵,又劳累了一夜,哪里是城中如狼似虎大军对手。只杀了一阵,就都丢盔弃甲,四散奔逃。被陈研坤伏兵齐出,尽数拿下。那守将没奈何,不愿受辱,只得在军中自刎。
大都军马占住了濮阳,却与众将商议日后行止。邵继庆道:“如今缴获了许多濮阳衣甲旗号,是否可以便用之掩掩人耳目,速走济北回军。”
陈研坤道:“此计不妥,欲走济北,必经东平、济南。这两处非我大都嫡系,只怕生变。或者北走发干,往甘陵而去,也许倒有生路。”
邵继庆道:“只是这一条路又怕撞到大名府上,若是被他识破,缠斗起来却是不妥。”
陈研坤道:“正是如此。我等还是休要擅自出军,只是固守这濮阳城,静观其变为上。想来大都若是听闻我等被围,定然从速发兵相助。又或者越王果然兵到,也可解我之围。洛阳贼兵既未能在陈留擒我,不日必将赶到。可叫城头上依旧竖起神都旗号,以诱贼兵。”
众将听了,也觉得有理,各自检阅濮阳城防,预备应敌。当时陈研坤整点兵马,尚有两万六千三百有余,都各自部署了。过不多两日,果有一支军马自南开来。
不是今日陈研坤巧夺濮阳,有道是:反败为胜真神手,力挫强敌陈妙谋。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