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良才来此聚,
一壶美酒乐清平。
人皆道孤贼臣性,
哪个识我义胆心?
仗剑疾呼忠志意,
纷纷乱世只独行。
虚子臣写罢,又令姬妾歌女唱这一曲。那东阿听到一半,却勃然大怒道:“放屁!放屁!徐大官人这首诗,只该由大丈夫弹剑高歌。你这等委委婉婉,却怎能唱出其中味道!”当下众豪杰齐声称是,一齐放开了嗓子,借着酒兴高歌。唱到末一联,想起许多往事,众人都各各落泪。
云龙仰天长啸,道:“三载之前,云某建业兵败,走投无路,来此投奔徐大官人,岂知将识得这许多豪杰英雄!如今自起兵不过两载,自封样以下,不知少了多少弟兄!我等他日若是胜了,便是青史留名,万载功臣。若是败了,便是遗臭万年,动乱天下的贼!”
虚子臣叹道:“都是孤的不是,都是孤陷了诸位啊!日后虚某若能侥幸成功,绝不负诸卿!不然时,叫孤为雷火打为齑粉!”云龙却道:“徐大官人整首诗都好,只是末一联不妥。我等这许多志同道合弟兄,却如何是独行?一人仗剑疾呼,无人知晓,我等荆州数万人齐声疾呼,定要让天下都听到我大楚的声音!”
东阿喊道:“天下都叫我等楚逆,出了荆州便寸土不容。我等非要闯出一番事业,让天下知我大楚好汉的忠肝义胆!也为封大哥等诸位先去了弟兄们正名!”
众人轰然称是,都愿效忠虚子臣,闯一番事业。当下众人就那阳春门外放声高歌,弹剑豪饮,各各尽兴。众人正在那里饮酒,忽听得马蹄声响,一骑奔来,说有要事禀告天王。虚子臣已然大醉了,勃然怒道:“甚么要事!还有甚么事紧得过我众兄弟聚义么!”
那使者慌忙下马道:“回王爷,北胡数十万骑大入寇,破了长城,黄河以西,已然尽落胡虏手中了!”众人听了,把浑身酒意都作冷汗流出。云龙一把拽住了那使者衣襟,怒道:“这可是真的?”那使者道:“此事去岁便有,只是梁王封锁消息,故不能得知。然而今难民数十万逃奔河南,民论难防。小人初时也是不信,然而此刻豫州早已人人知之。若有半句虚假,教小人不得好死!”
东阿听了,忙向虚子臣道:“眼下胡虏入寇北方,中原旦夕不保。我等若是再来招引南蛮,只怕要令我华夏遭万年未有之大劫!”
那谋臣何枫却道:“不然,我等只该高兴才是。胡虏入寇北方,则朝廷绝无能力南顾。我等加力攻伐,可以坐拥长江以南!”东阿怒道:“然则长江以北呢?便令那千千万万华夏百姓为胡虏鱼肉么?”何枫道:“壮士息怒。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我等若不握此良机壮大,日后等朝廷缓过劲来,兴天下之兵,我等何以抵挡?”
虚子臣道:“众卿所说,各有道理。云龙卿,你觉如何?”云龙不言。虚子臣道:“云龙贤弟与孤名虽君臣,情同骨肉,但讲无妨。”云龙道:“我本羌人,却自幼蒙汉人抚养长大,更兼深受天王大恩。助汉则为不孝,助胡则为不义,不敢在此妄言。”
东阿听了,却道:“天楚之争,是我华夏内斗。而胡虏入侵,则是国难。末将以为,如今我等便算不一同匡扶国难,至少不可再招引南蛮,使天朝两面受敌,也好令朝廷全力与胡虏周旋。”虚子臣道:“然则何先生所说的,也有道理。我等如今不动,令朝廷得以收拾胡虏。然则朝廷岂会因此感恩,日后便不再回过头来对付荆州?正是好人无好报。”
东阿跪下道:“天王岂不闻唇亡齿寒?天朝一灭,我荆州一州之力,如何抗拒千万胡虏?至善也不过退保江南半壁江山罢了,却要教江北万民沦为胡虏奴隶。我等起兵,本为万民。如今若为了我大楚一己私利,反陷万民于水火之中,岂不是本末倒置,与石敬瑭这等禽兽何异!最终如何决断,是天王的事。然而末将还是这一句话:纵不匡扶国难,不为万世国贼!”
虚子臣打量东阿良久,方才缓缓道:“传孤旨意,令荆州四面罢兵,胆敢进犯天朝一步者斩。再令人去见九洞大王,便说那彩缎黄金便当是我大楚送给九洞大王的礼物,然而情势有变,请九洞大王不必出兵了。”
何枫谏道:“如此这般反复,只怕激怒了九洞蛮夷,反来与我大楚为敌!”云龙发上指冠,怒道:“他若敢来犯我大楚,便叫他识得我大楚雷霆之怒!”当下何枫见众人都意志坚决,亦不敢再说。
待得席散,虚子臣却密唤何枫入府,说道:“南蛮吴越之事,君威主意毕竟如何?”何枫道:“何某本是岭南客商,素知南蛮之情。其俗鼠目寸光,重利而薄情。我若备礼有求,其贪贿必应。若遣使结好,其一时笑纳,日久却未必记心。”虚子臣道:“君威所言,正扰孤心。然则众将皆不愿出力,如之奈何?”
何枫道:“众将既然不愿引南蛮共取吴越,天王以仁义为本,亦不得强求。然褚天剑兵败太湖,此时不取,恐日后不能再得此良机矣。”虚子臣道:“南蛮既然不动,孤恐夏翼赦未必能取南昌。有心叫云龙去时,又,唉。”何枫道:“某知天王之意矣。云龙人中龙凤,必非久下之人。他本江南符剩文麾下大将,又与李秉等建业旧贼交厚,若由他去取吴越,便如困龙入海,不可得而复制矣。”
虚子臣道:“然若非云龙,难取江东。”何枫道:“敢叫天王得知,日前沈家墩老母已死,他如今守孝在家。”虚子臣大喜道:“如何便死了?”何枫应道:“天王无须多问,只是暴毙。沈家墩虽然痛心,亦绝不能寻得半点儿蛛丝马迹。”虚子臣道:“既然如此,可速备丧服祭品,待孤亲往江陵吊之,就招此人入府。”
何枫道:“虽然如此,然而云龙屡番请战,不可寒其心。今其义弟张栩杨坐镇白帝城,天王何不谴云龙提兵助之,就探西蜀全景明动静?”虚子臣笑道:“汉高祖有萧何,我有君威!”不是今日何枫献计,正是:北胡东吴犹未灭,西蜀南蛮又起兵。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