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长达丈三,腰阔有十围。虎目该生威,却自无生气。铁齿钢牙,真是钢铁铸就。铜头铁脑,果然良铜打造。丝丝红发,赛过林中野火。阵阵吼声,犹如猛虎咆哮。左边铁拳砂锅大,右边铁斧连臂膀。前世顽劣,拒城大造反;今世复生,全然无思想。若非江南殒命,怎会归顺天朝?
当时云龙看了那条大汉,登时翻身便拜,叫道:“主公在此,受末将一拜。”原来那条大汉不是别人,正是从前的建业太守符剩文,那将军是材官将军刘志秀,那书生,却是凯寇门生邹森。咱们前文说过,符剩文建业兵败被杀之后,其旧部周轰星炮轰大都,乃是刘志秀献计,将符剩文尸身做成人型机关,收服了周轰星。
先前凯鑫、寇磊令邹森、陆焱调荤顿的朔方精兵帅军南下勤王,又怕有失,因刘志秀与荤顿交好,便令其带着机关符剩文赶去增援。刘志秀赶到洛阳之时,荤顿泰富两人已然奉梁王摄政,邹森逃走在外,恰遇刘志秀。两人正商议行止,却于途听得地设门要取休烈剑之事,刘志秀本是天造门中人,与地设门素来不对付,便赶来早早埋伏此处。
当时琴子翌见云龙拜倒,有机可趁,飞身上前,一剑便去刺那云龙手腕。却觉一阵劲风从那三人所站之处袭来,急忙缩手时,却见一支短箭擦着手皮而过。琴子翌见了那机关符剩文,先有三分害怕,又见这等来去无踪的暗箭,也吃了一惊,双目一挑,便道:“怎地?我倒不知这个反贼头子还是天造门的人。”
邹森哼了一声,道:“人虽然不是本门的人,剑却是本门的剑。”东阿伏在背后那草丛之中,见云龙遭窘,有心相救,却是不得云龙命令,不敢擅动,坏了他计划。又兼距离太远,恐怕帮不上忙,反暴露了自己,是以不动。
却有那催命鬼万老三躲在旁边,肚中想道:“我前番不愿前来,想是恼了云龙这厮。他如今正是当权,深得天王宠信,日后若是要来对付我,却不是易如反掌?如今他受窘,我只该现身而出,杀散了这伙强贼,却不叫他另眼相看?”当下思虑已定,大踏步走将出来,怒道:“放你的骚屁!大帅的剑,有你分毫关系!”
众人见云龙身后竟还埋伏有人,也都是一惊。琴子翌之兄,便是先前手执却邪剑与云龙交手的琴子初。他见万老三身材魁伟,开口问道:“你这汉子,却是何人?”万老三拍着胸脯怒道:“我乃是徐大官人府中有名的武师,唤作催命鬼万老三!”
琴子翌摇头道:“江湖上行走多年,不曾听说有这一号人物。”万老三勃然大怒道:“乃公前日手执一柄砍山刀,连杀仇家二十三人,闯下催命鬼赫赫大名威震江东时,你还不知在何处!”
琴子初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丹阳的亡命狂徒。不过二流而已,何足道哉!”万老三尚未开言,却听那邹森说道:“好啊!下官当年出仕,任丹阳令之时,为了你这桩血案,不知减了我多少功绩!今日这凶身既然在此撞见,决计不能叫你走了!”
万老三勃然大怒,爆喝一声,提起砍山刀,便向那人冲去。方到半途,却见银光一闪,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不动了。云龙等高手此时却看得分明,方才邹森袖中拢着一个小小弩机,望着万老三来路射出一支短箭,正中胸膛心口。
云龙见了大怒,提剑正要抢上。却见琴氏兄弟与那书生一行都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心下不由一惊。云龙却把休烈剑往地上一插道:“云龙昔日为符公部属,不可与主公交战。今日奉上此剑,便请告退!”云龙说罢,也不看万老三尸首,转头便走,却往东阿所藏之处打个手势,叫他留下。东阿瞧科,便不动弹,依先藏在草丛之中。
云龙回去牵了马,领了众士卒侯在远处,听得林中吼声阵阵,杀声震天,也自暗暗心惊肉跳,暗道:“我这手隔岸观火之计,虽然能引动他两方厮杀,却莫要将东阿兄弟陷在里面不好!又有一件,符公剩文与先前建业城破之时,分明被那褚天剑所杀,如何却又活生生到了此处,必然有异。”
又等了一番,听得里面金刃交击之声已歇,符剩文吼声亦已不闻,正要进去探查,却见东阿疾步跑出。云龙忙问备细,却听东阿说道:“先前琴子翌兄弟两个各施武艺,与那巨人大汉交战,却奈何不得他皮糙肉厚刀剑不侵。一人被他直打飞出去,另一人却中了那秀才官儿的暗箭。眼见得两人都是不成了的,却不料那将军却一步上前,从背后一刀砍掉了那秀才官儿的脑袋。两边讲开,却不厮杀。要寻休烈剑时,却又不知在何处。纷纷乱乱,便都散了。”
云龙惊道:“这书生分明与那将官一路,却如何自相残杀?何况好好一柄剑放在那里,如何却能自家不见了?”
东阿道:“我也不知,着实奇怪。”
云龙沉吟半晌,却道:“罢了,这也是天意使然,众人且都先回寨去,再让人去收拾万老三尸首。”
咱们书中暗表,那凯鑫寇磊二国老本出自天造门,然精研四书五经,竟做到三朝元老,北都首相,其弟子邹森陆焱便亦高人一等,不再仅以机关术为长。刘志秀虽与邹陆二人同出天造门,却非凯寇一系,便只得督造兵器弓弩,又受他二人节制,早有不满。此日刘志秀得了机会,遂袭杀邹森,欲嫁祸地设门人。此后他生怕此事败露,亦不敢再去神都,便又惹出一番事来,咱们暂且不表。
且说云龙众人启程,回广成关去。方到广成关上,说了备细,又去见了那陈焊阳。原来那剑却不曾伤及要害,不过失血过多便了。却喜得陈焊阳体魄健壮,又且武艺精熟,那伤虽重,得以及时调救,上了金创之药,虽然身体一时虚弱,已然无碍。
云龙问过了陈焊阳身体无碍,却问道:“却不知大匠如何受伤倒在林中?听那伙贼徒所说,却是被大匠的门徒琴子翌所伤。”
陈焊阳听了大窘,哼哼道:“谁敢请他做门徒!提起琴子翌名字,大帅或许不知。不过若是说起那人诨号,大帅却必然熟悉。”
云龙道:“我看他武艺高强,的确不像是等闲之辈,却不知他是何来头?”陈焊阳冷冷道:“灭世剑的名头,大帅可曾听过?”
在旁众人多是江湖上多年行走的,听了都是大惊。那癞瞎子赖五惊道:“可是那地设门的灭世剑?”陈焊阳苦笑道:“如何不是?众人多只知地设门有个魔头唤作灭世剑,身法诡谲,杀人无数。却不知他每是一母同胞兄弟两个,哥哥唤作创世剑琴子初,持一柄却邪古剑。弟弟唤作灭世剑琴子翌,持一柄灭魂古剑。兄弟两个一个在暗,一个在明,最是难防。饶你武功再是高强,也需着了他道。”
云龙却道:“大匠既然知晓此事,却为何仍与他每作一路?”
陈焊阳苦笑一声,道:“这些事体,却是他每先前方才说与我听的。他两个满心把我当做了死人,却不料竟被我逃过一劫,知晓了这一件大事。陈某平生,只是想打造一柄神兵,以此为心头大愿。大帅记得我铸造破阵枪所用的神铁么?那却并非是先师所授,乃是曹操用来压棺去邪的物事。先前那琴子翌寻到了我,以此神铁为饵,令我一同去盗掘魏武帝墓,便是我先前带诸位去劫宜阳走过之处了。
“这一件却又有趣,却原来曹操设立摸金校尉,曾寻到这一处汉光武帝甬道。曹操死时,生怕自家亦被盗掘,是以大设疑冢,却有这一个藏在光武帝之陵寝的甬道旁,又在棺木中设下无数机关。可笑人算不如天算,他费尽心机,终究还是被我等取走了其中宝贝。
“至于后来,我满心铸造神枪,却有了广成关夜半疯癫之事。我嘴上不说,心下却有疑心。不料却被琴子翌看穿,被他抢先一番花言巧语迷住了。后来在洛阳城见着了大帅手中之剑,却知必是旷世神剑。一时心动说与他听,便趁着大帅在伊阙关受伤昏迷之际取走了。却不料途中被他兄弟两个一并暴起而伤。若非大帅兵马撞见,只怕已然一命呜呼了!”
那蛮大王孟四听罢,破口骂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帅好心待你,原来这等歹毒!”
陈焊阳却道:“我陈某素来做事恩怨明白。广成关上杀了大帅的人,便也去神都杀鹰犬相报。拿了大帅的剑,便铸大帅的枪。一时不得以欺骗了大帅,便告诉尔等光武密道。我须非是尔等部属,却也是黑白分明的汉子!无愧于心!”
东阿却道:“然则此次云兄救你性命呢?”陈焊阳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却恼了旁边一人。
不是东阿今日问出此话,有分教:豪杰罢兵归去,英雄难以重聚。毕竟恼的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