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红菱儿微微一笑。
“你看起来……有些眼熟。”夏蕤又吞了一口酒。
红菱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本宫来自赤水一脉。”她说到赤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略顿了顿。她看了眼夏蕤,似乎觉得他应该对这个地名有所反应。
夏蕤觉察到她的目光,愣了愣,笑道,“公主觉得我应该知道赤水?”
红菱儿显然很失望,叹了口气,无精打采道,“赤水一脉,源自天地初开时的洪荒。据记载,极西之地,有水域名赤水,赤水中有水妖名赤漓。数千年前,雪山神女在人间陨落,自愿与她所嫁的那位人间帝王一道殉葬。在葬礼上,海妖王赤漓曾亲率水妖一族上千,献骊歌于人间。……这些,原来夏蕤王您都不记得了。”
“夏蕤出生于大唐长安,今年二十有三,从不曾听闻古书有记载公主所说的这段故事。”夏蕤喝的有点多,脸色红红的,笑笑地说道,“公主怕是问道于盲。”
“哦!”红菱儿淡淡应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飘然退去,与龟丞相一人一边扶住暴怒中的东海老龙王。
无人再理会夏蕤。
夏蕤拍了拍青鱼背,自言自语道,“想转达的消息,已经转达了。她不过买了我一尊琉璃盏,我不过卖了她一尊琉璃盏。咱们馆子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青瓦,咱们回长安吧!”
青鱼默默掉转身躯,朝龙宫出口游去。每游一段距离,它的身躯便一阵不起眼的晃动,在水波中映射的影子却越来越浓重。直到漆黑如墨的海水变成了清浅蓝色,这对主仆才缓缓浮上了海面。海面上,一轮巨大的圆月。
“原来是十五呢!”夏蕤怀抱酒葫芦,吞了一大口酒,喃喃道。
青瓦没有说话。
他驼着夏蕤,径直上了海岸线。这里距离长安城足有千里之遥,岸边荒无人烟,仅有一小段千年前遗留下的低矮城墙,在月色下沉默。天空瓦蓝瓦蓝,如一面完美无瑕的琉璃镜,那轮圆月金黄而明亮。城墙是用巨大土块堆砌的,缝隙间隐隐漏出风声,呜咽如鬼哭。
夏蕤那身白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一个阔肩高个儿的倜傥身形。他沉默地看着那段城墙,今夜这诡异的明丽夜色令他想起一个人的眼睛。那个身披火红狐裘在凡间喷吐出寒凉白雾的鲛女,真身应该也拥有一对如此明丽的眼眸吧?像天空一样纯净,像东海一样深邃,瞳仁如月轮。夏蕤略有些感伤,随即想起一些别的事情,突然头也不回道,“青瓦,你说,他们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月色照在岸边那只青鱼上,青鱼渐渐幻化成一个十三四岁清秀的人间小厮。小厮笑了笑,也仰头看月亮。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懒懒道,“王,今生是今生,前尘是前尘,别人说什么,与咱们没有关系。青瓦只需要保护您安全终老,能够在这人间白发苍苍,守着一堆子孙绕膝。那些鲜血与烈火,信或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蕤扭头看着他,月色在他双眸里变得幽深,映成了两汪奇异的蓝色火焰。“原来你也是信的。”他语气淡漠,神色看不出悲喜。
“信吧,”青瓦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从藏在岸边岩石的缝隙里找出一套衣服,利落地穿好束带,然后又拎出一双鞋。“又或者不信吧!王,您就是您,管别人做什么!”他一边弯腰穿鞋,一边漫不经心答道。
“赤水,雪山神女……”夏蕤喃喃自语,有片刻的失神。“我觉得,我好像应该认识他们。”
青瓦已经穿好了鞋,站在月光下,诡秘地一笑。“少爷,咱们回去吧!马车藏在客栈里可不能太久,接下来,咱们还得赶整整三天三夜的路。回趟长安不容易啊!”
“是啊!回趟长安不容易啊!”夏蕤也笑,拍了拍青瓦的肩膀。
夜色下的海边,怒涛拍打岸边礁石。风中隐约传来这对主仆的碎碎念。
“你一会儿叫我王,一会儿叫我少爷,不怕神经错乱啊……”
“那少爷您爱听我叫您什么?”
“哎,随便你叫吧!你们都叫我夏蕤王,听起来也蛮神气的样子!”
“遵命,夏蕤王!”
“哎,算了,还是叫我少爷吧!万一被我家里那个老头听见,又得唠叨我不忠不义不臣不子,甚至主动去宫里禀告那位说我想造反,到时候脑袋没了,这可得怨你!”
“知道了,少爷!”
“南海那个公主,我觉得看起来很眼熟啊!”
“少爷您看见一个美女都觉得眼熟!”
“瞎说!”
“得,鹦鹉鸟小白算是个例外,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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