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后院的写字台上放着台灯。灯还开着。写字台上摆着稿纸。
一个30出头的男人睡在写字台前的靠椅上,身上穿着内衣,身旁的报纸上堆着吃剩下的花生和花生壳。
男人的长发垂在椅子靠背上,面颊枯瘦,下颚尖细。灯火照着高高的鼻梁,给一边的面颊罩上了阴影。咽喉部突出。
文芸盯着他的脸,少时拉开柜门,取出毛毯。她打开毛毯,盖在丈夫的身上。于是,他微微翻翻身,又睡着了。
文芸看看表。已经将近2点。
丈夫就是这样等待她回来。
她看了看写字台,纸上写着五六行诗。可是,上面涂得一团糟。可能是怕妻子看到,像小学生一样把它擦掉了。
她看到报纸上的花生壳。丈夫一面吃着花生,一面作诗,连被窝也不进,等待着妻子。
旁边有个书架,上面全是诗歌方面的书,也有杂志。书背上印着“星云诗集”,丈夫的诗和别人的诗都收集在上面。
卓然少年时就开始写诗,在中学时是学校有名的小诗人。当时文芸也在这所中学,比卓然小两届,她热爱文艺,对卓然很倾慕,两个人就交往上了。中学毕业后,卓然考进师大中文系。文芸没有考上大学,就发挥她的文艺特长,在歌厅、夜总会等处唱歌、陪舞。卓然大学毕业后两人结婚了。卓然在小学当老师。可他性格内向,文弱,身体又不太好,管不住学生,工作很吃力。
不久前,卓然父母家老房子拆迁,得了一笔较大款项。卓然父母又突然遭遇车祸身亡。文芸就提议用继承的拆迁款办个出版社。她有个亲戚在香港,可以帮忙在香港注册个出版社。这样卓然就可以辞职在家写诗,他写的诗也能在出版社出版。而文芸年龄大了,也不好总在歌舞厅唱歌、陪舞,就专门做出书的职业。
卓然的性情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妻子不论回来多晚,他也丝毫不起疑心,不论去哪儿,干什么,只要文芸不说,他自己从不追问。文芸还是热爱写诗又天真无邪的丈夫。她觉得他就是一个清凉、清静的港湾。她像一个帆船四处飘泊,但也需要一个这样的港湾安心休息。
文芸换下衣服。她想起郎雨露,禁不住笑了起来。从郎雨露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上,她清楚地掌握了他的心。
郎雨露对女人好像是个老手。他对她想什么,打什么主意,她了如指掌。
可能这会儿他又回到饭店,正在想着徒劳的心思。准在想下次一定要试试吧。
换了衣服,文芸来到丈夫的身边。
还在睡。看看他的脸,发现他眼角上有泪水。
文芸蓦然感到丈夫很可怜。
不论怎样努力,他的诗都不为社会承认。一般人早就死心了,可他仍然坚持,他的性情,他的心灵,只合当一个诗人呀。望着丈夫的身姿,她心中不免产生同情和怜悯感。
文芸坐在丈夫的身边,手抚摸着他的肩膀,脸贴近他,吻他那紧闭的眼睛和嘴唇。
卓然像酥痒一样蹙着脸,手摸了摸前面,当文芸握住他的手时,他微微睁开了眼。“啊,你回来了?”
他想坐起来。
“我回来了。这么晚,对不起。”文芸道歉。
“现在几点了?”
“过两点了。”
“这么晚了?等你竟睡着了。”
“真不应该,这么晚。”
“你也累了吧?”卓然睡眼惺忪地望着妻子说。
“我不累。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真可怜。”
“哪里,没什么,让你一个人工作。”
丈夫揉着眼睛站起身。他丝毫没有怀疑妻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