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乌木春道友一见如故,你自也不是外人。”姜行痴抬袖扶起乌木谦,道:“你既有心,那以后便跟着我吧。”
“谢师父收留!”乌木谦又咚咚咚的磕头不停,还转向景思退跪了一礼,“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
景思退赶紧回了礼,说了些什么师兄弟不必多礼、日后相扶相依的废话。
“好了。”姜行痴止住这对新兄弟,叮嘱道:“思退,你带他下去,把大阵去了,管束好小辈,莫出了乱子。”
景思退当即领命,带着哭哭啼啼的乌木谦退了下去。
顾瑶冷眼旁观,忽的福至心灵,凑到顾倾水跟前,小声道:“老祖,那林转轮颇有才干,此番北伐也算薄有功勋。他本就不是外人,不如再近一步,老祖收他为徒如何?”
“他曾得无相道主的一分传承,我焉敢为师?”顾倾水拒绝。
顾瑶低眉,握了握拳头,分外委屈的找妙妙和姜鱼的身影。
“向师兄如何了?”顾倾水看向姜行痴。
“业也到来。”姜行痴遥看万寿山峰,“不日便能闯关。”
顾倾水闻言沉默,狐狸和杨老祖,连那杜觉明也都齐齐看向万寿山。
此刻林白身在残破阁楼之上,抓着裴宁手,一起看向万寿山下的枯树方向。
这一战太过惊世骇俗,孔枢有禁锢之法,似主修之大道能引动成规、法则,继而规则天地。而陈天人以至真至纯之剑破之,最后竟能以身化道,借万物之意破其法相,着实不愧天人之名。
“莫兄,我曾仿陈天人的纯粹之剑,也算略有小成。而今来看,陈天人实则两剑并行,另一剑是何大道?”林白好奇问。
莫应成摊手,“我不是剑修,师父也没提过。”他朝裴宁点点下巴,笑着道:“日后承师父衣钵者,可不是我。”
裴宁并不做声,只抬头看向天边几朵孤云。
“只盼此间事了结之后,能向天人当面讨教。”林白心中隐隐有所觉,认为自己也可如陈天人那般,剑分两仪,道分阴阳。
“师父到底是怎么修的?”李无声叉腰,满是好奇向往,面上钦佩敬服。
一时无人作答,只觉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太大。
“此乃剑分表里,一剑一大道。”忽听身后有人言,语声厚重苍茫。
四人回身去看,只见一黑袍黑发之人负手而立,其人渊渟岳峙,有亘古不移之势,正自遥看万寿山峰。
莫应成等四人立即俯身行礼,“向老祖。”
向无回目视着万寿山之巅,似已穿过了山山水水,道:“本命锈剑,锈为表,剑为里。陈致远以赤子之心,化污锈为至真至纯之剑,此为表。继而剑心澄澈,贯通天地,以自身为道,成王者之势。”
话说完,林白等人都沉思不语。
远方松鹤山护山大阵不见。万寿山上亦是如此,且悲鸣之声冲破云霄。
悲痛之意绝非作假,可见孔枢已死。
向无回根本未向枯树方向看一眼,只仰观万寿山,道:“陈致远借三元婴之宝,一缕化神残威,为你铺就剑冢。苍茫肃杀,合乎本命。然则剑冢背倚守天阁失路之人,悲声太过;又复承孔枢心怀思乡、存续之念,到底缺了分一往无前之气。”
他说着话,取出一柄剑,道:“陈致远苦心孤诣,为你剑冢留下佩剑,我便再助你一臂之力!此剑乃是我昔日渡劫元婴时所用,愿你能得一分百折不挠,万死不回之气!”
向无回手中长剑陡然飞出,向那枯树而去。
而向无回亦是往前迈步,他未向枯树方向看一眼,对修相类大道的孔枢无有半分好奇,乃至于临死之言都未去听,径直朝万寿山峰顶而去。
他越过枯树时,或许是两人此生相距最近的一次。只是一人枯死山下,一人向山顶而去。
那柄剑汹涌勃发,以无可回折之势插入枯树前,落在孔枢身侧。
此剑似已许久未用,入土尺余,却似亘古存在于此。与陈致远之剑相隔数步,分居枯树两侧。
池上行仰起头,看向飞往万寿山之巅的黑影。邹宓却双目失神,只紧紧握着孔枢枯干的手掌。
很快,便见有四人来到近前。莫应成夫妇与林白躬身向陈致远行礼,裴宁却是跪下行大礼。
“孔兄有不世之材,你们去拜一拜。”陈致远道。
林白四人听话,上前朝孔枢遗蜕一拜。
而后便见数道遁光自万寿山而来,乃是守天阁诸金丹。
天边四朵白云飘来,云霞宗云无咎、天火城祝城主、九阴山郑野河、谷阳派古藏松等四人落下。
松鹤山有遁光涌来,乃是姜行痴、杜觉明,和周回山旧人孟山禾。
一道青光落在林白头顶,正是沉玉仙子。
诸元婴尽皆无声,先是朝孔枢遗蜕行了一礼,唯独孟山禾没动。
“姜道友。”池上行站起身,手捧木匣,“师兄留有遗物,命我奉上。”
姜行痴接过,稍一打量,便知木匣有奇异阵法禁锢。略略思量,取出一枚黑棋子放在木匣之上,见无有动静,便又换了白子。
木匣开启,里面有一兽皮纸卷。
姜行痴拿过看了眼,然后收起,朝池上行和邹宓道:“请邹师姐回万寿山坐镇,莫让弟子们躁动。请池师兄随我等前往松鹤山大殿一叙。”
池上行与邹宓对视一眼,两人点头应下。
诸元婴来的快,去的快。池上行随姜行痴离去,邹宓也再无昔日与顾倾水对骂的风情了。
弹出一缕火,落在孔枢身上,邹宓再跪下行了一礼,而后带上诸弟子回了万寿山。
陈致远朝裴宁点点头,踏上云端,往万寿山顶而去。
莫应成与李无声也不多说什么,自回松鹤山。
枯树下,断剑残剑无数,各色法器零落,有许多还蒙有尘污血迹。
陈致远与向无回所留之剑已见破旧,守天阁三元婴之宝尽已碎裂。
孔枢遗蜕成灰,山风荡来,湮没在尘烟之中。
“这师父当的真没话说。人家都是师慈徒孝,我的徒弟为啥老不服管教?”狐狸屁股坐在林白头上叹气。
“有其师……”话还没说完,狐狸尾巴就卷起林白脖子,往松鹤山而去。
此时日华渐落西山,裴宁盘膝坐在枯树之下,远处隐隐有鹤鸣猿啸传来,肃杀凄凉。
抬头仰看万寿山,只见暮色苍茫,乱云飞渡,风光尽在险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