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恩怨分明,又不碍秀秀的事。再说诸事已了,恩怨早清。”黄如花道。
“你总是有道理,也不知跟谁学的。傻好人,以后吃亏吃到撑。”小黄雀埋怨。
“师父,且不说这个。”黄如花笑着道:“秀秀是来寻筑基机缘的,合乎你给三大派提的要求。”
“我傻么?用你来说?”小黄雀狠狠的啄了一下黄如花的额头,“且来,让我先称量称量!”说着话,小黄雀飞向幽潭正中。
“跟我来。”黄如花丢了果核,顺走鼹鼠的一枚干果,拉住秀秀往前。
两女踏上幽潭,如履平地。
往前迈步,来到最中间的小小岛屿上,一同跪坐在桃树下。
小黄雀趴到地上,黄如花又把狐狸抱到怀里。
“仙子。”秀秀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
“免了。”狐狸轻摆尾巴,语声愈加慵懒。“命理之学艰深奥妙,习之不易。一看本命相契,二看天赋。前者自无后者重要,不过修此道者大都是本命相契之人。”
沉玉仙子睁开眼睛,拱了拱黄如花,问道问:“你学了几分本领。”
秀秀摇头,回道:“我天生就笨,境界低微,只学了个皮毛。”
狐狸尾巴动了动,“也对,跟着曲成甲能学到什么本领?”她还是听了徒弟的劝,不说“小乌龟”这个绰号了。
“师父,”黄如花纠正道:“曲成甲名声在外,精研命理,识阴阳之变,在三大宗门中是出了名的,听闻结婴有望,你怎说她不行?”
“你懂什么?”沉玉仙子立即教训徒弟,道:“命理之道,凭岸观河。曲成甲却时时下水,怎能得了好?她若兼修他法,那还好说,可她是命理之道起家,只通一门,终究得的少失的多。”
狐狸尾巴伸了伸,“依我看,那孩子难证大道。”这一句语声苍老,有斧钺之气。
秀秀立即低头下拜。
黄如花按住狐狸尾巴,她知道师父有爱模仿他人说话的老毛病,又见秀秀立即低头下拜,面有恭谨,心知这是师父在学人家云霞宗老宗主说话。
只是素闻那位老宗主闭关隐世,平素宗门事务都是两位元婴长老,连同破云子等人料理,却不知师父怎识的那位老宗主的。
“不过也就这样吧,总是要讲信用的。”狐狸话里好似无奈,语气却高兴的很,“你入深山,无有凶险,我布下的传送阵法又与你本命相合,可见咱们是天生一对。”狐狸一双眼睛盯着秀秀看,嘿嘿笑了笑,“还是修命理之道的,那就更好了。我恰好能指点指点。”
“仙子也精命理阴阳?”秀秀好奇问。
“在桥山派时闲极无聊,略学了点。”狐狸摇摇尾巴。“不过本仙子真正的技艺非在命理阴阳,日后你就知道啦。”
“师父,你怎没跟我讲过?”黄如花使劲的顺狐狸毛。
“你又没问。”狐狸没好气。
“仙子,那能否帮我推演一番?”秀秀小声求问。
“临到筑基,你才来问前途?”狐狸笑。
“非是问前途,是想寻一人下落。”秀秀打开手腕上的一个小小荷包,取出一木簪。“这是他曾经戴了许久之物。”
狐狸尾巴一动,当即把木簪卷起,“日日带在身上,值此之时还在惦记,必是心上人的东西了!”她愈发阴阳怪气,“你没几岁,瞧这木簪的年头,彼时你怕是连天癸都没来吧?”
说完又看向黄如花,道:“傻徒儿,外人都说狐狸骚,其实人才是最骚的。”
黄如花捂着额头,道:“师父,她元阴仍在,彼时人家情窦初开,爱慕他人又怎样了?你在桥山派待了几百年,难不成没见过少女怀春?若人人都像师父你一样清心寡欲,世间还会有人么?”
狐狸瞪黄如花,没好气道:“要不你来当师父吧!”
黄如花没敢吭声,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啥。
狐狸尾巴卷着木簪,看向秀秀,问道“你推演不出对方生死,更算不出他身处何地?”
“是。”秀秀老实交代,“换了他物,总能略有所得。可单单此物,总是一无所获,什么都看不到。”
“还是太笨。”狐狸得意一笑,“万物皆有线相连,得道者自能追溯其源。我连他睡过几个女人都给你算的清清楚楚!”
狐狸摇摇尾巴,“且看本仙子手段!”
只见狐狸的青毛略有模糊,连同身影竟也若隐若现。
老桃树掉落片片桃花,纷纷飞向远处,转瞬便不知所踪。
过了许久,狐狸睁开眼了。
秀秀一脸期待,却没敢开口问。
“师父,可推演到了?那人在何处?是何模样?”黄如花竟比秀秀还激动。
“催什么催?”狐狸没好气,语声不见慵懒,反一本正经起来,“命理阴阳最是艰深,有窥天探地之嫌!若事事依赖,势必大道受阻!”
“徒儿谨记。”黄如花听了师父教诲,面上乖巧许多,恭声应了后,又问道:“那师父此番推演到了什么?”
黄如花双目明亮,面上崇敬之意愈显。
“仙子,推演可有所得?”秀秀也敬佩之极的询问。
“天机不可泄露。”狐狸淡淡一笑,道:“我只能跟你说,那人应还活着。”
“应?”秀秀愣住。
狐狸点头。
秀秀瞧着沉玉仙子,心说师父推演无所得,师姐也算不出个一二三,别你也一样吧?
心中虽这般想,可终究不敢说出来,更不敢提半点质疑。
“师父,你看秀秀念了许多年了,不如你稍稍透露……”
黄如花话还没说完,狐狸就从她怀里跳了出来。
“你来此寻筑基机缘,我李沉玉师徒从不阻人成道。”狐狸一本正经,两脚离地,使劲的伸懒腰。
“秀秀,请。”黄如花也立即道。
“多谢仙子和黄姐姐。”秀秀恭敬行礼。
黄如花点点头,抓起还在地上睡的小黄雀,迈步离开,自去岸边观礼。
秀秀盘膝坐下,狐狸立即跳到她腿弯中,缩成一团。
“仙子……”秀秀不敢动。
“你自筑基。”狐狸闭目。
秀秀没法子,借人家地盘筑基,自然有许多不便,忍一忍便好。
闭目静坐,舒缓心情。
过了两个时辰,秀秀睁开眼,又取出各色相辅丹药,依次吞下。
“要开始了?”沉玉仙子换了个睡姿,露出肚皮。
“是。”秀秀老实回答。
“你不先唱一段?”狐狸问。
“唱……唱一段?”秀秀愣了愣,旋即明白,立即解释道:“仙子说的是偈语吧?这其实是筑基前,对此身所经之事,所遇之人,所居之地,亦或者诸般事由的体悟。乃是为求合乎心境,或是合乎本命,合乎自身所求之道,为求顺心顺意。”
秀秀一板一眼,认真解答,“其实所谓偈语,说与不说皆可。通常而言,若是有人观礼,确实是要说一说心境体悟的。”
“这不都是人么?”狐狸尾巴转了一圈,“我的确不是人。”尾巴又指远处,“我徒弟勉强算是人吧?”
“……”秀秀就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前辈,她看向幽潭岸边的黄如花。
只见黄如花盘膝端坐,小黄雀在她肩头,鼹鼠在她腿弯,六双眼睛都在看着。
低头看怀里,狐狸露出肚皮,四脚朝天,竟也再看着自己。
明月皎洁,幽潭静谧,又映出一轮圆月。
“仙子,此处距龙门坊多远?”秀秀轻声问。
“一千多里吧?两千里也说不定。”狐狸懒洋洋的。
秀秀沉默良久后,终于出声。
“回思此番路途,自云霞宗望归岛起,乘飞舟,入深山。踏入深潭,经仙子妙法,方至此处。”
“再往前,自花溪县始,跨越数万里山海,见日月轮换,无数寒星,方入八卦山。”
“无灾无患,诸事顺遂。师长爱我,晚辈敬我。”
“幼年学医,只盼亲长稍歇,然欲养而不待。少年修道,只为万里归乡,却不可得。”
“我本命渊潭月影,月在何处,潭深几许,亦无所得。”
“人在何处?道在何处?”
明月映在眉心,秀秀接着道:“道在山河,道在春秋。”
“此番所为,不问凶吉。只踏山河,度春秋。”
道袍无风自动,青丝飘起。桃花片片飘落,狐狸爪中有一珠钗,又伸爪去接花瓣。
稍许,有云聚来,遮蔽明月。
幽潭之上,月影微微晃动,旋即消散。
老桃树花瓣落尽,抽出点点青芽。
又过许久,云层未散,潭上却映出月影。
秀秀睁开双目,眸中映出渊潭月影,随即又荡然无踪。
狐狸站在她面前,尾巴乱晃,仰着头,与秀秀对视,双眸亦是幽深。
“道基已成,天高海阔。”
狐狸语声不复慵懒,反有郑重,亦满含期待,“以本命为契,自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看着秀秀,问道:“准备好了?”
秀秀点头。
“闭眼。”狐狸上前一步,举起前爪,放在秀秀眉心。